春节一天天的临近,到老家走走看看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除了要去看看长辈亲属,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看一看老家里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家庙”。
说起“家庙”就要说起我的老家,我的老家位于山东省的最北端,与河北省隔河相望。在村子里,我们张姓是大姓,全村二千余人,能占到三分之二以上,张姓又分四个“院”。是落居在这里的老先人,四个兄弟分出来的四支,每支为一“院”。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就开始又把老年间有过的传统习俗捡拾了起来。什么习俗呢?供奉“家庙”。我们张氏在村里人员多、门户大、势气盛,很早就建有张氏家族的“家庙”,所谓“家庙”就是供奉家族族谱的地方。我小的时候,“家庙”已经很破旧了,只有几间无顶的屋,院落更是残缺不全,这里倒成了小孩子的乐园,是捉迷藏的天然场所。我刚刚上初中时,也就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以后不久,人们生活条件好起来了,敬祖的思想越来越强烈。四个“院”的几位老人坐在一起,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议,决定重建“家庙”。人们手里有钱,建“家庙”的想法得到了广泛支持,族人按人口分摊费用。这是露脸的事,人们争先恐后,非常踊跃和自觉。
有钱事好办,当年“家庙”就重建一新。五间大瓦房,大大的院落,高高的门楼,厚重的大门,很有古代深宅大院的风格,让人看了肃然起敬。“家庙”的硬件设施“高档”,软件更是有内涵。在屋内五间屋的墙面上,一张白中泛黄的布,从上到下从东到西,正好铺满了整面墙,这就是张氏家谱。家谱上面用毛笔密密麻麻写满了正楷小字,记载着已经逝去先人的名字,人名按支脉排列,从哪到哪一目了然。它不但有内涵,而且很珍贵,据说这是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族谱,延绵五百余年,没有丝毫的损毁。很多族谱都已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烧毁了,它能保存完好是因为张姓家族中出了一位师长,当年这位师长老家的弟弟,把族谱偷偷带到哥哥家里,所以才躲过一劫。这件事也一直是张姓家族的骄傲,对外姓人总这样说:“我们姓张的有根”。
“家庙”建好以后,四个“院”都又购置了锣鼓家饰,挑出会敲鼓会打锣的,组成一个班子。每当春节临近,就聚在一起演练。鼓要敲出精神,锣要打出花样。腊月二十三以后,锣鼓就抬到“家庙”的院子里,从早上到晚上,锣鼓声不断。特别是年三十、初一和初二这几天更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本村的、外村的、本地的、外地的,只要是从村里繁延出去的张姓人士,都纷纷回到家乡到“家庙”上香祭祖。人们跪拜完毕,都会在族谱前驻足一番,用香点着族谱上自己这一支腺的老先人,指认、默记。全县好多村里有我们这一张姓的人,都来我村延续族谱,过年就到“家庙”上香磕头,祭奠老祖先。随着联系越来越广泛,天南海北出自我们村的张姓人都来“家庙”寻根,有外县的,有外省的,最远还有台湾的。其中,我们这一支腺有落户在河北省沧州市沧县的,自从续上族谱以后,每年都来我村祭祖,人最多时能来100多人,几十车辆,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守“家庙”是每年春节期间最重要而神圣的工作,四个“院”轮流值守。春节期间,在族谱的前面依次排列三座供席,供席的丰盛程度,代表着人们对老祖先的虔诚。每个“院”里也都是把厚实的家底展现出来,供桌上的鸡肥硕,供桌上的鱼鲜美,供桌上的对虾色泽鲜艳。2021年春节是我们“院”守“家庙”,初一早上我们兄弟几个早早就回到老家,先到“家庙”给老祖先磕头,与“院”里的长辈们互道祝福后,在族谱面前长时间驻足,把自己家的支腺仔仔细细的熟记了一番。
我的少年时代,对家乡的记忆,对年的记忆,很大一部分就是围绕着“家庙”展开的,成了自己生命中挥不去的乡愁。成年以后,对“家庙”的记忆始终无法忘记,总是想起那欢快的锣鼓声,总是想起“家庙”里张氏族谱上那些经历岁月的字迹,总是想起人们虔诚叩拜的礼仪,总是想起那一张张洋溢着欢乐的笑脸。随着离开家乡时间的增加,每当春节临近,这种思念越发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