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

公路站需要一批保洁员，王站长找到老周，跟他说：“您老在家里闲着没事，我看挺无聊的，不如到我们公路站来做保洁员。这差事，既光荣，又能让你舒活舒活筋骨，是两全其美的事，您想想，打着灯笼都难找呀。您老看怎么样？”王站长话音还未落，老周就乐坏了，很爽快地答应道：“行 ，行。”

这一段时间，老周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儿子和老伴让他赋闲在家，田地不让种，跟别人外出打工，也不许去。这不，他整天呆在家无所事事，只能闲晃悠，老周认为，这种清福根本不是他这种人，能享受得了的。庄稼人种了一辈子地，突然闲下来，怎能闲得住，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今天，王站长主动给他找一个差事，老周打心底里，非常感激。他在想，知我者，王站长也。哈哈，我想睡觉，王站长偏偏送来一个枕头，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好事。中午应该多买几个菜，回去跟老伴好好地庆贺一下。老周一想到老伴，心里顿时感觉不是滋味，不知不觉地情绪就开始低落下来。他转念一想，算了吧，提她干嘛，是要给自己添堵吗？奇怪的是，老周越是尽力不去想老伴，可是，在脑海里全是老伴的影子，抹都抹不掉。老周心里也明白，这个差事想要顺顺当当干成，是绕不开老伴的。他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周的爱人在老周眼里，就是一个榆木疙瘩，她尽给自己添麻烦。因此，老周跟老伴不知吵了多少回。老周一想到那些事，浑身神经都痉挛，感觉喘气都不顺畅。呸，呸，呸，难得今天高兴，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没有人跟自己庆贺，罢了，就自己一个人庆贺吧。

老周回到家里，老伴看到他买一大堆菜，就奇怪地看着老周问道：“今天不年不节的，你买这么多菜干嘛？”老周故意笑着说：“你就是贱，这年头不缺钱花，多买几个小菜，就让你大惊小怪的，难道你没长嘴吗？”老伴皱了一下鼻子，讥讽地说道：“你这个小气鬼，今天突然大方起来了，我还有点不适应呢。”人怕揭短，老周听到“小气鬼”三个字，心里就感觉不舒服，他涨红着脸对老伴说：“你这张嘴，伤人一辈子，还嫌不够吗？”老伴想要再跟他辩解几句，老周挥挥手对她说：“别再说废话了，做饭去吧，我的肚子早已叽里咕噜地在叫。”这时，老伴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提着菜，忙着去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老周特意拿来了一瓶好酒，攥在手里，左瞧瞧，右看看，想从酒瓶外表，看出这瓶酒，与其他酒有什么不同。这是儿子两年前买给他喝的，他一直没舍得喝，今天高兴，就拿出来了。他对老伴说：“这是好酒，你也来两杯。”

“什么好酒我都不稀罕，你留着给自己喝吧。”老伴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既然你不想喝，我就不斟给你了。不过，你不要后悔呦。”老周一边给自己酒杯斟满酒，一边笑着说。

“你认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见酒就走不动路。”老伴瞟了老头子一眼说道。

“男人好喝几杯，是正常的吗，我看馋酒不丢人。”老周说着，慢慢地端起酒杯，把酒杯放到嘴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即说道：“好喝，好喝，好酒就是好酒。”

老周几杯酒下肚，脸上不知不觉地就露出了红意。酒壮英雄胆，这时，老周胆子渐渐大起来了，就跟老伴说：“上午，王站长找到我，他跟我说，要我去公路站做保洁员。我正愁没事做，他主动帮我找一个差事，你想想，当时，我有多高兴吗？嗨，简直没法形容了。”老伴看到老周乐得像个孩子似的，一时只是不想让他扫兴，她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一直在吃饭。老周说完话，见老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心里明白，老伴是不会同意他去干这差事的，所以，她一定是故意装着没听见。

老周认为，机会难得，这回他是铁了心了，不管老伴怎么反对，保洁员这个差事干定了。所以，他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沉住气，双方还没交锋，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要见机行事，一定要稳抄胜券。”老周在心里设好防线，浑身感觉轻松了许多，这时，他故意干咳了几声，借着酒劲，又对老伴说：“你好坏表个态，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让我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老伴故意又沉默了片刻，才放下碗筷，对老周说：“你让我说什么呢，你应该知道，我说了，一定不会让你高兴的。我们家缺那几个钱吗？你怎么总是闲不住呢？”这时，老周听了老伴的话，心中的火苗突然窜了上来，接着，端起酒杯，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睁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老伴说：“你这人，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有事不跟你说，说我不尊重你，跟你说了，你总是跟我拧着来。这是钱的事吗？我种了一辈子地，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一闲下来，浑身都像散了架子一样痛，坐着也不舒服，睡着也不舒服。我要是出去做几天事，人立马就精神了，身上百病消除。你们总说是为我好，你们要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我想干啥就干啥。况且，做保洁员这个差事，累不着，又能让我开心，这样的好事上哪找，你应该支持我才对。你们不能一直把我困在家里，那样，过不了多久，我不是憋死，就是病死。到那个时候，你们就满意了？”

“老头子，我们什么时候干涉过你的自由了，你尽说不着调子的话。你这么大年纪了，腿脚又不灵便，在家歇歇，享享清福，有什么不好，你一辈子难道还没忙够吗？我早跟你说过，如果在家闲不住，就跟大伙去跳广场舞，你没看见，老李头跳起舞来，像二十多岁小伙子，人见人夸。哪像你，在家里，怎天跟我嚷嚷着要做这，要做那，烦死人了。”老伴也沉不住气了，不耐烦地对老周说。

“别提那事，那玩意我整不来，本来我也不是那块料，音乐一响，头就晕了。”老周抬起手，在半空中摆了摆，气呼呼地说道。

“老头子，你如果不听我的劝，行，我马上打电话给儿子，你跟他说去。”老伴也不肯让步地说。

老伴要打电话给儿子，老周听了，心里真慌了，心想，这事要是让儿子知道了，十有八九泡汤了。他想，麻烦来了，这事还不能操之过急，首先要稳住老伴，不能让她把这事告诉儿子。过了一会儿，老周喝了几口闷酒后，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和气地对老伴说：“有事好商量，不能遇到一点事情，就要跟儿子说，有必要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能解决的事，我们还是自己来解决吧。”

“你这一招，我早已领教过了。现在，你在我面前，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听你的。”老伴一边打电话，一边说。

看到老伴在打电话，老周急了，迅速地站起来，伸过手把老伴手机夺过去。他强压心中怒火对老伴说：“打住，那可不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事好商量，干嘛遇到一点小事，就要告诉儿子呢？他在公司里工作很忙的，我们不能事事让他分心。”

“反正我管不住你，得了，还是让儿子来管管你吧，你把我手机抢过去也没用，我去借别人手机打给儿子。”老伴还不肯退让地说。

“老婆子，只要这一件事依我的，以后，家里一切大小事情，都由你说了算，你看行不行？”老周放低姿态，用讨好的口气说。

“不行就是不行，不跟儿子说也可以，这件事你不能再提了。去把锅刷了，我要跟几个老姐妹去跳舞了。”老伴说完，就出门了。

老周在家里，一边刷锅，一边想着，总觉得，现在活得太窝囊。当初，家里一切大小事情都由自己说了算，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反着来。现如今，儿子不听他的，老伴也不听他的，他说的话，在他们面前总感觉轻飘飘的，一点分量都没有。可气的是，老伴在自己面前，还渐渐长了脾气，真让人受不了。老周叹了一口气，并自言自语地说：“老了，不中用了。”

他思来想去，认为保洁员工作，不能放手。可是，头疼的是，这个榆木疙瘩，硬的不吃，软的也不吃，怎么办呢？还得想个法子，要让榆木疙瘩乖乖同意。不然，她真要把这事告诉儿子，又要白忙活一场了。老周在心里想，只要能干成保洁员工作，在老伴面前委屈一下自己，也算不了什么。古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刷完锅，在家里苦思冥想半天，突然，灵机一动，拍着大腿笑着说：“好，办法有了，到时候，她一定乖乖就范。”

主意已定，老周不出去窜门了，依计行事。他端来一盆温水，洗洗脚，用毛巾把脚擦干净，然后，又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上了床，用被单捂着头睡觉了。

到了晚上，老伴回到家里，看到老周没去窜门，躺在床上睡觉，就好奇地问道：“老头子，你没去窜门，怎么还在家睡起大觉来？”她说完话，见老周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大声说道：“懒虫，天黑了，快点起来，帮我烧锅做饭，等吃过晚饭再睡。”老伴见老周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时，她心里有些慌了，急忙走到老周床前，用手推了推老周，老周一声不吭。她又掀开被单，用手摸摸老周的头，感觉有些热，忙对老周说：“怎么啦？你生病了。”老周还是装着没听见，过了好一会，老周才翻了一个身，有气无力地说：“嗯，不知怎的，突然病了。”

“我来打电话，叫救护车送你上医院。”老伴说道。

老周听到老伴要送他上医院，一下子急了，连忙对老伴说：“上什么医院，小毛病，死不了，我不去。”

“你病了，送你上医院打一针，不就好了吗？”老伴心疼地说。

“我说不去就不去，你难道听不懂人话。”老周生气了，大声地对老伴嚷道。

“噢，我知道了，你原来是在装病，所以怕上医院。你睡吧，我不管你了。”老伴说完话，就去做饭了，再也不理会他。

过了一会儿，老伴把晚饭做好了，端上桌，对老周高声说道：“不要再装了，起来吃饭吧，不然饿死你。”

“你吃吧，我没胃口。”老周爱答不理地说。

“你不吃就不吃，饿你几天，看看你还能装下去吗？”老伴嘴里嘟哝着说。

一连几顿饭，老周都没有吃，也不下床，还是在床上躺着。这时，老伴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担心老周饿坏身子，就对老周说：“老头子，我服你了。只要你起来吃饭，什么事都好商量。”

老周见老伴松口了，就高兴地坐起来，对老伴说：“你的意思，同意我去做保洁员了。”老伴故意绷着脸说：“你为这件事都绝食了，我能不同意吗？”老周认为老伴答应太爽快，怕她在糊弄人，就将信将疑地追问道“你说的话当真，不会骗人？”

“你想想，我啥时候骗过你。”老伴认真地说。

“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儿子了。”老周继续追问道。

“不告诉儿子了，由你去吧。”老伴无奈地说道。

“好的，我一定要吃饭，不然成了一个饿死鬼，怕马克思他老人家，不肯收留我。况且，保洁员的工作，还等着我去做，说不定这会儿，王站长在办公室，等着我去报到呢，我堂堂七尺汉子汉，不能言而无信，你说，不是吗？”老周穿好衣服，下了床，跟老伴开玩笑说。

“你不要啰嗦了，饭菜在桌上，快去吃吧。”老伴催促着说。

过了几天，老周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他骑上自行车，去公路站报到了。老伴看到老周远去的背影，连忙对老周大声说道：“你身体还虚着呢，一定要注意身体。”老周头也没回，高声地说道：“放心吧，我身体硬朗得很。”

几只喜鹊在路旁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过不停。老周抬头看看树上叫着的喜鹊，又看看蓝蓝的天空，心情非常愉悦，并在心里嘀咕着：“瞧，连喜鹊都懂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