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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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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龟湖


十几年前,龟湖是湖。今天的龟湖却已经不是湖了,是富春溪支流上一段长不及百米的流域。但不管是十几年前的龟湖,还是今天的龟湖,都是容光照人、风姿绰约的。十几年前的龟湖是约略未嫁、浣纱于溪边的西子,秀气而灵动。今天的龟湖有如再嫁的玉环,宝气盈然,娇艳欲滴。龟湖是闽东小城福安的一处名胜,人人耳熟能详。这是因为湖之东畔有龟鼻山,将一个龟头伸入湖中,犹如详龟入水而得名。

龟是一种四平八稳、安定吉详和有灵性的动物。福安人是不轻易伤龟的。记得小时候,常有人从贩子手中买下龟,拿到富春溪边放生。而道教中的北方之神——玄武,则是一只龟上缠着一条蛇的稀有之物。龟加蛇等于神。由此可见龟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与份量。这不是说文解字式的图解。而是古人崇拜的神与图腾,多是创造的。其创造的基础是古人对某事某物的理解与想象。比如因对蛇的崇拜和想象,创造出了中国人的图腾——龙。因对鹿的崇拜和想象,创造出了瑞兽——麒麟。古人以自己熟悉或不熟悉的事物为基础,加以想象,便创造出了诸神。与龟给人的印象一样,龟湖也是安稳宁静、沉默无语的。在富春溪支流入龟湖的上段,水流淙淙,多有喧嚣的细浪飞溅。而进入龟湖之后,马上安静了,波纹不起了。出了龟湖之后,水流又牵手搭背,笑语喧喧了。龟湖的静,绝对不是死静,而是空静。有如参禅顿悟一般,什么都悟到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没有。龟湖在静默中以自己的虚空涵纳不期而至的水流,又默默地以自己的虚无听任水流逝去。来者不拒,去者不流。也许,这便是龟湖的智性了。正因为如此,才使龟湖得以充满快乐的水、活的水。

通常,龟湖的水是绿的、清的。当龟湖水变浑变浊的时候,定是下了暴雨,或是暴发了山洪。但饶是这样,龟湖仍是静立的智者,迎进浊流沉淀其泥沙:送走浑水,嘱其一路走好。当浊水滔滔而至的时候,溪的上游总会漂来些枯草、浮柴。这些枯草、浮柴进入龟湖后,有一部分会被龟湖的静感化,而留在湖面上。因而,每逢此际,龟湖的岸上、水上,总有人用器具捞捡这些枯草、浮柴。捡枯草、浮柴的人,把这些物什从水中捞起,随手放于岸上。等雨过天晴之后,太阳会把这些东西晒干。那时,再把这些干柴弄回家烧火做饭。当然,拾捡柴草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已经绝迹了。毕竟社会在发展,烧柴禾的人稀少了。

以前,龟湖的西岸是一大片良田,不是种稻、便是种菜,汪汪地泛绿。还有垂杨绿树恣态万千地镶在湖岸,做为龟湖的界碑。东岸则是小径和幽篁修竹拱卫的湖面。龟湖的湖面,不比上、下游的溪面宽大多少,但深。也因为深而显的平静。在雨季里,龟湖是文静的,有如夫子临窗默诵四经,句句发乎于心,连连绵绵少有断绝。在枯水的季节里,龟湖是一把静置不动、无人弹拨的丝琴,虽然不响,却隐隐有清音。这清音在智者的智里,悟者的悟中,也在泳者律动的泳恣中,更在垂钓者的竹竿之上。最为动人的是在晨曦刚出,黎明初升之时,龟湖的礁岩上会坐了些少男少女,手执书卷,朗朗而诵。这抑扬顿挫的诵书声,把龟湖的静给搅的波纹四起,荡漾不休。龟湖最美的时辰,不是日出之时、日落之际。而是冬季最为寒冷的日子的清晨。那时,天已见亮,太阳未出,整个龟湖的湖面会飘飘袅袅地飞升起缕缕白雾。这白雾不成团、不成片,细细碎碎的翻滚缭绕,有如玉人频舞长袖,把个龟湖给舞的清梦不断,扑朔迷离曼妙多恣。这时的龟湖如同一只春梦半醒的美人眸子,说不出的无限风情,道不尽的清曲幽婉,如宋人笔下幽思清绝的小令,让人耳目一新,回味绵长。

但现在的龟湖已经没有了这雾生水面的奇景。如今的龟湖已经变了!西岸的良田变成了美宅,弯弯的湖畔变成了石堤,垂杨绿柳不见了,野花野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路和站的整整齐齐的女贞子树。而龟湖的上游也建起了群益大桥。每当日落之后,桥上会站了许多人。这些人手抚桥栏,当风而立,或眺望龟湖,或倾听流水的絮语,饱揽龟湖两岸的景观,以松驰纵逸自己的神经。龟湖不再静了,也学会了生波,也会起涟漪,也会低呤浅唱、潺潺而逝。龟湖的上段,桥的下方,又修了一段台阶式的石梯,其上搭了一间矮房子,出售饮料、小食品。而石梯上打了一个桩,用来系牢水上漂的十几米长,四、五米宽的水上宝岛,水上宝岛上摆了桌子、椅子,架着遮阳伞。这样,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艳阳当空:不管是白天,还是满天星斗,人们都可以登上水榭,坐于椅上,品尝香茗、饮料,敞开胸怀,接纳沿着溪道而至的惠风。

由于路、桥和楼宇的修建,龟湖不再安静了,变的热闹和能言善语了。每天清晨,湖边的林荫道边、堤边,会有不少男男女女鸟升熊引地做各种健身运动。于是,龟湖的静气中融入了人的活气。当晨曦散去,高阳升起,龟湖的两岸便会出现一些钓者垂竿而坐,静静地等着肥鱼上钩。这时却又是龟湖把自己的静气,注入了人的活气里头。龟湖在被人改变的同时,也改变着人的生活。最值得一书的是龟湖的夏夜。当红阳落尽,夜色高涨的时候,一些有闲的人便仨仨俩俩地来到湖边、堤上,闲话家常,闲话今古。在华灯游光下的龟湖,明一块,暗一片,但不斑驳迷离,不虚幻。而是十分的沉实,十分舒展,十分厚重。如一匹抖开的丝光棉,给人舒适与惬意。关于龟湖的新老故事,便沿着这丝光棉的边边角角,落入了龟湖的心里,成了一本闲散时翻翻的小册子。

龟湖已经不再是湖,昔日的容颜已经凋零。但在凋零的地方,龟湖又长出了新的皮肤。尽管这皮肤是新的。但却艳丽、充满了人气。这说明龟湖走出了自己。龟湖水养大的人也走出了龟湖。万事俱变,唯变不变。就算不修路,不建房子,不动龟湖一个手指头,龟湖自己也会变的。龟湖是一位见证过历史,体验着今天的美人,也有着她自己的变迁法则。但与人的生长发育成熟衰老相比,龟湖的变只是更换容颜,而不会生老病死。就算那一天龟湖真的从地面消失了,后人也会从尘封已久、留存发黄的书中和地图中找到她,并触摸她的胸口。倾听她的心跳。龟湖依然可以活在后人的心目中。

见证过唐时月、宋时风的龟湖是不会死的!龟蛇神寿,无有尽时。龟湖也是这样!龟湖如一面光滑的镜子,照着天,照着地,照着人,也照着古往,照着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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