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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繁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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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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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染发

提前返校让我待在家里的时间更短了。

出发的前一夜,母亲神神秘秘地拿出一盒染发膏,要我帮她染发。我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她懂了我的意思,解释说我更细心,以前父亲染时总会忽略掉边边角角,染出来不好看。

行李已经收拾好,反正也没事做,我欣然应允母亲的请求。

母亲穿戴好了防护工具,静静坐在沙发上。她的头发亦静静散开下垂,披发如流;即使有些许毛糙斑白,也流露出母性的细腻温婉,蕴藏着美人不败岁月的宣言。金黄的射灯倾泻在深棕和白银交织而成的奔流上,母亲就像教堂里的修女,端庄宁静,冲和恬淡。我也带上手套,调配好药膏,准备把母亲遗落在柴米油盐中的芳华从尘垢秕糠中置换出来。

草木灰可以入肥;草木灰色的染发膏可以给营养不良的头发固本培元,作弊般使其展现出傲人的气色,眼见时黑到发亮,光下时大片惨白。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我模仿着父亲的手法给头发上色。我只不过是更加细心。白发很是狡猾,乍一看都在头发分线等稀疏的地方,十分抓眼睛,但在上色的时候又都掩映在丝丝缕缕的黑发下,跟染发梳玩捉迷藏,很是刁钻。一份染发膏很快就见底,在和层出不穷银丝的游戏中输得体无完肤。

没有办法,只能再配一份膏剂。母亲发量本不充盈,挑染的缕缕白发被染发膏包裹浸湿后和干发混杂在一起,像被小孩拿在手中舔食一半的棉花糖。想到这,我噗嗤一笑;但是我不能这么直白地和母亲说,她会说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母亲问我笑什么。我当然只能说我妈一把年纪了发量还这么充足,一人头用两人料。我高兴,高兴我妈不秃顶;我欣慰,欣慰我妈在我爸的照顾下依然年轻健康。母亲也笑了。她显然没有发现我的谎言。我顺着话题往下说,告诉母亲我染发时也用了双份的料。

我是在高考结束后,出分返校前染的头发。得益于开明的父母,我早在初二升初三的暑假体验过烫发。父母并没有将烫头染发和品质败坏之间建立联系,而是鼓励我在保护好自身安全和健康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体验生活中的点滴方面,活出丰富多彩的体验。至于染发为什么要拖到高考后,我的理解是需要报复性地宣誓自己的解放,父母的考量则是基于染发对头皮的伤害而一直不许。为了打消我染发的念头,父亲不惜威胁即使我染了,也会在我睡觉时用剪刀给剪掉。但这终究抵不过我的软磨硬泡。

要染就染最野的色。我选择了银灰,也就是奶奶灰。浅色系的颜色在上色之前需要用双氧水将原有黑发的黑色素给漂掉。我因为浓密茂盛的发量,漂了两遍头发才将黑发漂成更易上色的白色。折腾了一下午,我顶着一头发青的银发在第二天回到了学校。高中时代我给老师们留下的印象大抵是乖乖听话的好学生,返校时见到的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有老师直呼我是“放飞自我”。

染发时旁边还有一位老太太目睹了我染发的全程。她也染发,只不过是我母亲的进阶版本----全白----要全部染黑。她用欣赏又向往的眼光默默注视着我折腾我的头发,在我完成后戏谑地说年轻人想把头发染白,而她们老年人则想要把头发染黑。白发染黑,黑发染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谈笑间,已经为母亲的银丝全部上好色了。我用保鲜膜将头发包住以便更好固色。现在她的头像一头裹了保鲜膜的黑蒜。我噗嗤一笑,依然不能说。我左手中指的指甲盖上沾染上了一抹染发膏。我用拇指一捻,形成了一小块黑色污渍,用肥皂洗都洗不掉。

十几分钟后,母亲把染发膏洗掉了。一头秀发仿佛是十八岁少女,仿佛还没有生下我。秀发仿佛一丛在澄澈海水里漂浮的马尾藻,根根分明,软和细腻。银丝已经全部不见,满头尽在灯光下发出空洞惨白的光。母亲把头凑近镜子,仔细拨弄检查细枝末节,感叹我的手艺就是比父亲好。

如今已经开学几个月了,母亲是否还需要我帮忙染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左手中指指甲盖上的黑色污渍已经变淡快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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