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杨金辉
那年麦花飘香的时节,是我们将要离开校园的时候。那天班主任约来照相馆的摄影师,为我们全班近五十名同学拍毕业合影。合影拍完,同学们便纷纷散去。此时,大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沉重,但个个都保持着沉默。因为我们班那时异性同学都不说话。这条戒律来自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个调皮大王制定了一道禁令:男女生不得随意说话,否则将视为非正当接触。为此,我们一直怀恨这个调皮王,可谁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于是一条不成戒律的规矩便日复一日地延续下来。
现在中学就要毕业了,大家该相互道个别了吧?可我发现同学们还是没有说话的迹象。于是我便暗自长叹。这一长叹被我身边的玉涛感悟到了。玉涛说,你说我们这些同学也真是…… 以后大家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见面了,想想真有点难舍,也有点酸涩…… 其实这样的分别一生只有一次,只有一次哪!我被玉涛的谈吐惊诧了。因为此时的玉涛就像脱胎换骨换了另一个人。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大大咧咧还有些调皮的玉涛了,他竟显得那么成熟,那么富有情触。
傍晚放学的时候,我与玉涛来到桥头,这是最后一次与同学们分别了,准确的说应该叫——望别。望别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这样也好。站在桥头,我们望着河塘的碧水,一直保持着静默。玉涛许久才说:你看荷塘里的水多清,能看到水里的鱼儿,据说这种鱼最理解人的情感。这时我才看到有几条金丝鱼真的在我们面前晃动起来,像对我们发起了最友好的致意,我说,这鱼儿们也像在恋恋不舍……
此时的夕阳像一张散开的纱网,仿佛就在这一刹那,把村庄和大地抹成了一片桔红;多像此时我们的心情啊,我相信此时所有从桥头路过的同学都会永远记得这一刻,因为我们经过了夕阳的沐浴,我相信在此刻经过夕阳沐浴的人,一定都会将那抹彩霞保存在永久的记忆。那个黄昏的夕霞格外绚丽,桔红的夕阳把我们的身影拉得老长,一直伸延到河水的深处,恰好衬托出我们此时的心境。这时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三五成群地走近桥头了,然后又像风一样缓缓吹过…… 有几个同学好像留意了我们的望别,因为我看到那一双双异样的目光流露的是一样的光芒,这时,一抹金色的霞光显得格外艳丽,小河的吟唱也格外地悦耳了,空气也格外清新了,就连我们的思绪也格外敞亮……
再见了,亲爱的同学,我的心永远记着这一刻!
望着远去的同学,我只好在心里说:同学们,这是没有言语的分别,却是最真诚的望别!
这个望别就这样带着我们的思念晃过了三十余个春秋,从少年到青年,然后再由青年到中年,转眼就要步入老年了,但那个桔红色的傍晚却时常萦绕于我们各自的内心,岁月如潮,冲淡了一切,却冲不淡那个桔红色的黄昏。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和玉涛放学后提着篮子去邻近村的玉米地割猪草,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玉米地深处的一片瓜田,那瓜田长势喜人,肥肥的瓜秧,大大的西瓜,这让我一下联想到电影里多次吃西瓜的场景。玉涛说,要不我们弄几个尝尝?我说,哪……能成?玉涛说,成!你到对面把看瓜老汉引开,我在这面下手…… 我说你哪学来的声东击西?玉涛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吃上瓜啊,这次我要弄一个最大的瓜王咱们享受!最好等到天黑下来……那天我们真的弄来了瓜田的瓜王,这时月亮升起来了,一勾弯月挂在东山,她像在偷偷地笑……
这天,我突然遇到满目沧桑的玉涛,一番叙谈之后,我们再次谈到中学毕业时那个夕霞满天的黄昏——那个夕阳下的望别。说到这里,他的眸子里依然跳动着青春的火焰,那个令人难忘的黄昏,那个夕霞满天的望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