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狗吃了就走

杨金辉

“外甥狗外甥狗吃了就走”。自幼就记得在乡下流传着这样一句口头禅.小时候觉得这句话没啥意思并未在意。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句话在我的心灵深处却有了新的感悟，就像一坛陈酒经过多年的储藏之后那醇香就变得意味深长。的确，外甥狗吃了就走。民间俗语应该说不是真理的真理。

记得幼年时，姥爷天天背着个方形药箱，在村子里走街串巷，那时村卫生室就他一人给乡亲们看病，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有人生病，很多情况下他都得上门服务，那时姥爷不仅是村里唯一的西医也是村里唯一的中医。村里人都说姥爷医德好服务好，因而大家有病都愿找他。姥爷在给乡亲看病时一般喜欢先用中医，效果不好时他才用西医疗法。这点很受群众称道。我从小就住姥姥家，姥爷出门看病的事我很了解。姥爷平时有个习惯就是每天夜里三点起来张灯读书。也许是姥爷平时擅长学习的缘故吧，他不但中药方开的顺手，而且针灸也针得不赖。

我最有印象的是附近有个老人得了癔病，村人叫“黄鼬神”，老人口吐白沫满嘴胡话，并且还能爬到墙头骂人。姥爷赶到后，一针扎在她人中，这时她立刻就恢复如初了，并且扬言她是东山来的二狐狸，挨了这一针再也不敢来了。有一天，我跟随姥爷去了村卫生室，看到姥爷有一支英雄钢笔，就非要拿着，那时我刚上学，姥爷没含糊就给了我，我拿着姥爷的钢笔不知怎么半天就给弄丢了，这让我一阵好难过，可难过也不敢跟姥爷说，只得闷着，但这事想起来就不是滋味。

那年月，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难，姥姥常常带着我去街头推碾，姥姥一双小脚，走起路来显得很困难，而她就是凭着那双并不灵便的小脚为一家人天天忙碌着。姥姥对母亲特好，对我们家也很是心疼，麦收的时候，母亲常去姥姥的村子拾麦穗，姥姥便帮母亲一块忙碌，临走前还要多少给母亲一点馈赠。她常笑着说，我们这洼地庄稼长得好，怎么也比你们那山上强。姥姥的话总是那么恳切。

有一天，我突然感冒发烧，姥姥就开始为我做好吃的了，姥爷这时便为我熬药打针。那次不知怎么，感冒刚好，耳朵后又长了个疖子，姥爷看后说等几天再处理，处理早了会很痛。当时我有点纳闷，坚持几天后，姥爷就用一个拔罐把问题解决了。姥爷处理的特别简单也不疼痛，从此，我才知道拔罐子治疗疖子真是一绝。

不久，我的奶奶得了半身不遂，姥爷每天步行八里山路为我奶奶针灸，半身不遂这病不好治，我姥爷来过一阵后，就不是天天来了，而是偶尔才能来一次。我奶奶常说，你姥爷看不好的病，看来就是不好治了，不过我还是盼来……

后来我参军三年回家后，姥爷就不再是村里的医生了。说是年纪大了村里不用了，从此，姥爷就天天在家看看书或找几个老年人拉拉呱。不知怎么，时间不久他就到村西农贸市场卖些瓜果桃李之类了，每次看到他这样，我心里很难过，一个乡医做生意我担心他吃不消。后来姥爷果真生病了，住进了市中心医院，说是贫血，据母亲说，姥爷的病有点严重，说是身体的造血功能失调，要经常输血才能延续生命。有次我看到两个表兄弟用三轮车拉着姥爷从医院回来，姥爷的脸色蜡黄，我知道姥爷的病又有些严重了。

姥爷是69岁去世的，姥爷去世后，姥姥的身体也日渐衰弱了，原来是她一人为一家六七口人做饭，现在她已经不能再为家人做饭了，人一旦成了家中的闲人，老的就特别快，眨眼就是个老态龙钟的模样。有次我在表弟家吃完饭出来，想去看姥姥，没想到姥姥就站在老宅门口，她问我你在哪吃的饭？我说在表弟家。她笑了，满脸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半天才说，有管你饭的我就放心了……这句话听似简单，她那语气和神态却让我很是感动，她的这句话多年后依然在我的心里珍藏。她的意思分明是在说，我已经不能给你做饭了，能和原来一样还有饭吃我就放心了。我支吾半天没有说出话，走出一段距离再回头望一望，姥姥还站在门口张望着我，这一刻，我不知怎么心里像针砭一样难过。

后来姥姥的精神渐渐就有点恍惚了，特别是1995年我母亲去世后，她的神智就更加恍惚了，可她每每见到我们精神就会突然间变得好些，后来她的病情便更加严重。来年的春天姥姥去世了，姥姥是在渐渐消瘦中去世的，她没有去医院看过一次病，一直活到80岁。作为外甥的我，由于生活所迫，对姥爷和姥姥的回报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想想总是五味杂陈。

姥爷和姥姥相继去世了，我就很少再去舅舅家了，我的“外甥狗外甥狗吃了就走”的日子也渐渐稀少了。

那是在去年参加表弟女儿结婚的时刻，我不知怎么再次联想起姥爷和姥姥，“外甥狗外甥狗吃了就走”这句话在此刻仿佛更加有了厚重，我手在端酒的时刻，脑海里再次回忆起姥姥当年站在门口目送我的情景。人生如昨，岁月如流，人生就这么静静地一代一代地向前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