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杨金辉

天还快亮的时候，穗儿梦见她踏着厚厚的积雪沿山路回到了娘家。还没进村呢，妹妹就带着她的小白狗儿迎出村来；小白狗儿哈着热气撒着欢儿在雪地里一拱一拱的，真是可爱。尤其那翘翘的尾巴，更讨人喜欢。不一会，它又伸着长长的舌头憨吃憨吃地向她跑来。这时她又看到父亲站在村头那棵挂满雪花的香椿树下，高大疯长的香椿树也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母亲此时也出现在巷子口，巷子口很深，在白雪映衬下像一条暗淡的甬道。穗儿离开娘家整整三年了，三年里，每年的大年初二便是她和丈夫回娘家的日子。回娘家的日子说来也快，今年她要好好关心一下父母，还有眼看就要变为新娘的妹妹，她给父母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也给妹妹买了一件时髦的风衣，这是做姐姐的一份疼爱。 为了不耽搁初二回娘家的时间，天亮的时候，穗儿就挑着水桶去村头甜水井挑水去了。早上河里的雾气很重，到处都是晨雾缭绕，远远的玉皇山只能看到半个轮廓，雾霭遮挡的山坳就是娘家的村子，步行起来可要走大半天呢，现在一切都好了，他们不再像过去一前一后的徒步赶路了，只要坐上自家新买的小轿车，来不及想多少心事，就能赶到那个养育她二十多年的家。记得第一年她刚结婚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紧巴，那时家里缺吃少穿，加上刚盖了房子，她与丈夫为了还债在盖楼工地一干就是两年，这两年他们把一个一贫如洗的家置办得熨熨帖帖，当他们把一台半人高的大彩电搬回家时，婆婆笑得跟阳台上的栀子花一样喜悦。

丈夫是个退伍兵，五年前她与他在镇子上的榨油坊相识。那天他去榨油，她也去榨油，本来他可以在她前面的，可他却把他的位置让给了她。他说他家离镇子近，一会儿就能赶到家。可她可要走大半天。就这样，后来媒婆就登门提亲了，从那她才知道这个小伙叫涛子。刚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呢，可想想也没啥，就应了这门亲。定亲那天穗儿跟他开了个玩笑：你行啊，嘎子的智慧都用上了，这方便别人真是方便自己！

丈夫也算是个本分人，结婚那天他对妻子发下誓言，他在部队是个好样的，回到家照样是个好样的，丈夫说到做到了，并且还成为一个三十人的包工头。为此，姐妹们曾对她说过很多闲话，说涛子在外有了别的女人，她不信。有一次丈夫竟被一个女司机送回了家，她相信了。可丈夫告诉她，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相识的那个美好的黄昏，那个夕霞满天的黄昏。

这些年，穗儿只要来挑水，她的第一件事就是眺望河上的雾霭。她总喜欢把远山和自己的村子联系起来，把自己的父母和妹妹联系起来，她不知多少次远远地遐想，想着想着，橘红色的霞光便一股脑儿地播撒开来……

临近大年三十，婆婆总要在灶房里做些各式各样的彩馒头，

小狗、小猫、小兔子什么的，婆婆说，用土法子蒸的馒头才有年的滋味。婆婆总是那么勤快，今天她是特意为穗儿早起的，她忙完了早饭，又拿出两千元钱塞给了穗儿，说：“拿着，回娘娘不能寒酸……”

穗儿点着头，望着婆婆不说话，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暖。直到丈夫把车发动起来，她才说：“妈，回吧……”

婆婆会意地一个微笑，说：“早去早回，要不再带上咱家杀好的那土鸡……”

丈夫在催促穗儿上车的时候，穗儿不知怎么眼睛有些潮湿，心也好像跳得更快了。这时日头渐渐升起，整个村子红彤彤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