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或初五走亲戚一般都是父辈的老亲,比如姑、姨、舅、妗子,今年初五我和弟弟探望的就是离我们村五六里的于姑和妗子,她们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尤其于姑96岁了,虽耳聋眼花,身体还算硬朗。
敲了几次门,以为她听不到,刚要准备离开,门却开了。于姑看上去老态龙钟,能听到她说什么,她却听不清我们说的话,我和弟弟只好打着手势慢慢跟她交流。既是这样,她只能理解只言片语。最后我们只好高声说几句安慰她的话。
这时,我忽然忆起小时候来这里的情景,那时于姑是多么能干的农家妇女,她一生养育了五个孩子,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可谓吃苦耐劳,历尽艰辛,而她却总是一副笑脸。
我的父亲幼年失去母爱,我的姑姑常常带我父亲来这位离我们村子仅有五里的村子,这位姑姑的丈夫姓于,自然便成为我们的于姑。父亲告诉我,他上学时没少给这位姑姑添麻烦,父亲幼小时,调皮学生欺负他,于姑知道后,便拉着父亲去找人家的父母,父亲说,于姑那脾气看上去很倔强,可跟人理论时,表情立刻变得和蔼可亲,言辞井井有条,从此那个调皮学生再没有和父亲打架。村人都说于姑照顾我的父亲,就跟照顾亲弟弟一样,时间一久,我们自然都不跟她见外。据说有一年深秋,于姑带父亲去山田拾棉花,那天他们忙活半天,每人背一大包,后来那些棉花便做成了父亲的棉衣,父亲说,自己通过劳动得到的棉花格外暖身,这一暖就是好多年。
父亲上学吃午饭跑到于姑家跑顺了腿,于姑自然也不嫌弃,反而见他不来还要出门去寻找。后来家里遇到很多困难也是这位姑姑慷慨相助。记得那年我们家盖房子,她得知后,很快给我们送来了一麻包小麦。足有200斤,这可给我家解决了工匠们好多天的吃饭问题。
土地包产到户后,于姑家养起了猪,她看到我们家在村外山沟有个小果园,便鼓励我父母也养头小猪试一试,那时,于姑给的小猪仔在我们家果园土洞里茁壮成长时,我们全家是多么高兴!
其实,我一直把这位姑姑认为是亲姑。我曾和她的亲侄子争辩过,那时才知道这位姑姑是我大爷的女儿。记得爷爷也曾跟我说,你这位姑姑,就是你们的亲姑。
记得20世纪70年代,爷爷带领我的父亲每年春节都到她家做客,那时这位姑的婆婆我们喊她老姑,好像是老辈老亲的缘故,后来老姑去世,爷爷也去世了,就只剩下我和父亲每年来看望这位心目中不能忘的于姑了。
父亲在世时,曾对我们说,你们的这位于姑不能忘,他对我们家有恩呢,我们在最困难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们帮助,亲戚中有个这样的人很难得。我们杨氏家族在村里人多户大,排行有九个叔辈爷爷,谁家有喜事于姑总是第一个知道,也总是不请自到。这让我们非常感动,现在她已是耄耋之年的人了,自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的儿孙。我父亲那年得重病,他得知后很快就赶来了,而且不几天就来探望一次,后来父亲去世,我的几个叔叔她依然常来探望,好像对离开的娘家总是一往情深。
现在老人眼花耳聋,想多说句话也难,就在离开她的时候,转身发现她正站在门口向我们挥手,我们也赶紧挥手让她快回。
不知怎么,这一刻我又回想起年轻时她的笑容,那个笑容和现在的这个笑容重叠,不知不觉双眼湿润。岁月流逝诸事已成往事,往事又化为记忆。年老的慢慢老去,年幼小的一天天长大,年轮载着我们渐行渐远,这就是生活忙碌的背影。喜怒哀乐,匆匆忙忙,如风如歌。
“过段时间,我们再来看于姑。”弟弟说。
我点头,蓦然间依然看到于姑还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