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腊 梅 盛 开
寒风里
你摇曳独特的美丽
皑雪里
你洋溢铮铮铁骨
暴风没有使你怯懦
骤雨没有使你畏惧
你的笑靥曾有过无助泪痕
信念却把悲伤抹去
你坚信寒霜过后
便是风和日丽……
一
成二罕从死人堆里爬起的时候不敢抬头,而是悄悄地沿着压在身上的几具尸体一点点地往前拱。这个“拱”有点缓慢,是因为他担心鬼子还没有离开此地。他害怕如果这时候他背后再突遭一枪,可就麻烦了。在这之前,他没有想到他的提前装死会获得生还的希望,虽然身上挨了一枪,但好在没有致命,这就是万幸。他强忍着胳臂上的疼痛慢慢爬起,然后又慢慢抬起了头,这时,他看到坝子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和汩汩流淌的血液,他的心在颤抖,这场景真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他禁不住泪眼模糊了。在确定鬼子已经撤离后,他心里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口,最终他只是喊出轻微的三个字:“有人吗?”不知怎么,就在这时,他竟晕厥过去……
好一会儿,他终于苏醒过来。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喊:“二罕哥,你在哪儿?”
怎么是隽梅的声音?成二罕听到隽梅的喊声时愣怔了一下,等完全证实是隽梅的声音时,他的内心猛然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奋力爬起,可怎么也爬不起。最终他只得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回答:“在这儿——在这儿呐——”喊完此话,他便举起右手。显然这个举动非常管用,当他举起手臂轻轻地摇晃时,终于得到一只手的援助。
“二罕哥你没事吧?村子里那么多人都被鬼子杀害了,就你幸运,我找了你好久……半天才隐约听到你的声音,这次鬼子像疯狗一样,一连到了几个村,见了百姓就杀,有几个村仅剩几户人家,来,我把你扶起……”
成二罕按隽梅的吩咐,腿脚在使劲用力,当他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再次让他泪眼模糊:“爹……娘,我的哥哥和妹妹在哪儿呢?”
隽梅说:“到处都是死人,他们……”
成二罕说:“我得找到他们,也许他们也像我……”
隽梅说:“二罕哥,我都找遍了,没发现有活着的,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我听土狗说,小鬼子吃了败仗,最恨咱们村的人,说是咱们村群众支援了游击队……”
成二罕愣怔了:“是土狗?你怎么听他瞎咧咧。他不是当了小鬼子的狗腿子?”
隽梅说:“土狗我了解,他本性不坏,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成二罕说:“那他还不是跟着小鬼子祸害咱老百姓?”
隽梅说:“表面上是,但他还是有良心的,小鬼子一来,他就跟我们通风报信,只是让我答应他一个条件……”
成二罕一脸狐疑:“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了?”
隽梅说:“他要我们经常供他们一点酒,那样就可保全我们家的安宁……”
“听他说的屁话,皇协军是看小鬼子脸色行事,抱这样的泥菩萨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得赶紧去找游击队,只有游击队才能为我们雪恨!”成二罕愤愤然。
“游击队可靠?”隽梅问。
“可靠,当然可靠。”成二罕说。
隽梅说:“土狗告诉我,如果谁再和八路军游击队联系,早晚都得被小日本给祸害。我们还是跑吧,离开这儿,到外地去开商铺不也很好,再说只要我们有了钱,就能为家人报仇,这是最好的出路。”
成二罕眼睛瞪大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不相信隽梅会说出这番话,这几天她怎么就长了这般见识。这让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也罢!此处不养爷,必有养爷处,离开此地也许是最好的选择,现在他已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了。沉默片刻,他终于说:“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走合适?”
隽梅说:“我看还是现在,要不我们走晚了就会误事,小鬼子说不定什么时间就会来个回马枪,那我们不是更麻烦?”
成二罕说:“可我怎么也得把父母和哥妹找到,现在离开像怎么回事,如果是那样,我会后悔死……”
隽梅说:“要不然咱去找游击队,让他们帮咱,这样岂不更好?”
成二罕说:“你说得轻巧,我们去找游击队?现在去哪儿找游击队?万一再碰上鬼子,我们不是自投罗网?”
隽梅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才行?”
成二罕说:“我觉得我们不能盲目去找游击队,再说游击队现在肯定不会在这里,我们得找准方向,一不小心掉进小日本的魔掌就是白白送死。”
隽梅犹豫片刻说:“要不这样……我有一个办法不知是否可行,如果从土狗口中了解一下游击队的动向……他应该知道得不少。”
成二罕恍然:“也是啊,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那你赶紧去找土狗,问好了你就在我家那棵梧桐树上系个风筝,我老远就能看到,现在我得先寻找父母和兄妹,我不能撇下他们,如果那样,我对不起祖先……”
隽梅有点不高兴了:“二罕,你真是轴,这时候你还一根筋,你说是保命要紧,还是找人要紧,你以为鬼子会对我们仁慈,万一鬼子再来扫荡,我们不是更麻烦?”
成二罕说:“不管怎样,就是找不到我也要找,谁让我是成家的后裔,成家的后裔就得有这种骨气!要不就是做了鬼也不是好鬼!你听过我们成家祖辈人传下的歌儿吗?”
“知道。”
……
问祖先,先有天还是先有地
我不在乎
我只知耕我的田
不管是春还是秋
田地里总有我深深的足迹
……
隽梅急不可耐:“你怎么又一根筋了,你这样会吃大亏的,到时谁都救不了你!你该清醒清醒!”
成二罕笑了,一脸的苦笑。可就在他苦笑的时候,他看到土狗就站在他的对面。土狗的身后还站着一队人马,几十人的样子,他们人人手中都扛着长枪,前面的几个鬼子还骑着大马,真是气势汹汹。看来他这次真的要像隽梅说的那样,要吃大亏了!这可如何是好?逃,逃不掉;拼,拼不得。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听天由命。不过他已经拿定主意,就是死也要溅他们一身血,成二罕任何时候都不能认怂!拿定主意后,他就开始微笑着靠近了土狗。
哪承想,土狗这次竟做了一件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只见土狗低三下四地走到日军头目荆川一郎面前悄声说:“太君,这是两个不能杀的人,他们死里逃生,在我们中国的鲁中大地,这叫经历魔鬼考验的人……是不能杀的,如果杀了就会遭报应的,不知你们那儿有没有此类说法,也叫大祸不死,必有后福,天命不可违……”土狗说着,从腰里拿出从隽梅家拿来的一个酒葫芦递给荆川一郎。
荆川一郎愣怔了一下,狐疑地望着隽梅,隽梅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土狗说:“荆川太君,这个村姑是个言语障碍者,从小是个讨饭的,天天脏兮兮得像个疯子,是村里的一个好心人把她收养,她做得一手好活,她酿得米酒非常好,不信您尝尝……太君,这是她看您辛苦,才给您……”
没想到土狗的一番瞎话竟糊弄了荆川一郎,只见荆川一郎拿过酒慢慢地闻闻,然后慢慢抿一口在嘴边咂摸。过了片刻,他突然伸出大拇指:“吆西,酒的的确不错,大大的好!皇军的喜欢,希望你们给皇军带路,皇军要好好看看你们的作坊!”
隽梅明白了土狗的一番苦心,赶紧点头应是。荆川一郎又喝了一口这乡下土酿,仔细打量着隽梅,这时隽梅已经站到成二罕身旁。荆川一郎再次狐疑:“你们的什么关系?”
土狗忙说:“他们是发小,从小一起玩耍,念书时也是伙伴,后来他们又一起酿酒,您喝的酒就是他们的贡献,所以说,这对大难不死的年轻人不能杀,这是上苍的安排……”土狗说着挤一下眼。
荆川一郎笑了:“好,皇军这次听你的解释感到非常新奇,不过皇军需要喝酒,需要大大地喝酒,酒是鼓舞士气的精神食粮,如果在战斗前喝上几两,战斗自然会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这是一个大好的机缘,一次鼓舞大日本皇军的机缘。走,我们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个村子!”
隽梅一听鬼子要进村,感到很不高兴,这怎么行,这个土狗子怎么能出这馊主意。于是他赶紧给土狗使眼色,土狗真是个见机行事的机灵鬼,怪不得他伺候得日本人一脸喜色。一个挤眼他就理解了隽梅的意图,赶紧改变主意,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说:“二罕兄弟,那就去你家吧,反正为了保命,你们得付出代价。”
成二罕一听土狗这话,只好勉强答应:“土狗,你这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你带日本人到我家,我们可就没了活路,你怎么这么损!”
土狗说:“我不是损,我是在保护你们,过后我好好跟你解释。你这一碰南墙不回头的人,到啥时才会变得八面玲珑,这真是教的曲子唱不得,泥菩萨咋能过得了那风高浪急的大河!赶紧去你们家!”
成二罕一看真要去自己家,赶紧来个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土狗,好,我带你们去!”
成二罕家的酒坊真好,可惜现在只剩一人了,土狗看着这个井井有条的酿酒作坊,不说话却能看出成二罕心里的难过,他带领荆川一郎在作坊里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出来时脸色却有点难堪了:“成二罕兄弟,看来日本人是看上你的酒作坊了,你得舍,不舍也得舍,要不然你就麻烦……”
果不其然,荆川一郎再次品尝佳酿时,便吩咐土狗:“这里的美酒皇军大大地喜欢,皇军每天都需要这样的佳酿,你们一定要负责供应皇军佳酿的干活!”
成二罕见小鬼子如此贪婪,一着急差点儿跌倒,他赶紧强作镇定。这时土狗看出成二罕的企图,赶紧上前扶一把成二罕:“二罕,你现在得挺住,家人都没了,还没安葬呢,你再闹出个好歹,岂不火上浇油?”
成二罕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改变神色,悄声说:“那好,我得先召集人把乡亲安葬好才行,你以后别跟着这伙豺狼祸害百姓了。”
土狗说:“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他们当喽啰,我这也是不得已,为了活命,不得不忍受委屈。眼下你赶紧答应荆川太君这个要求,否则事情会很糟糕。不是有句老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只要人在,报仇是早晚的事,就拿我来说,眼前最要紧的就是活命!俺家也是死了好几口,没办法,我这叫苟且偷生。”
成二罕只好回答:“我理解你的偷生,不过有一条红线不能越过,那就是你不得出馊主意祸害咱老百姓。”
土狗赶紧应承:“那是,这……就是打死我都不能那么做!”
这时成二罕转身悄声对隽梅说:“看来还是你说得对,我们得赶紧把死者掩埋,你看看这鬼天气,又阴上来了,一坝子的死者,时间久了就更麻烦,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隽梅犹豫片刻说:“我左思右想,你还是得利用夜间赶紧去和游击队联系,现在我们只有找到游击队,这事才能办妥……”
成二罕说:“这我知道,要不我先去寻找一下清河帮,听说清河帮的武风子还是很讲仁义的,说起来,我和他还有点沾亲呢,论老亲,我叫他表兄呢,听说他组织了一帮人马开始和鬼子周旋,再说这儿也是他的家乡,家乡有难他能不帮?”
隽梅说:“对,我看这样,天黑你就出村去我家,骑上我的快马,就去六里河,到那儿你吹两声口哨,就会有人来接你,只是我担心我的快马被他们留下,土匪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成二罕说:“好,没想到你也会骑马,啥时学的?”
隽梅说:“俺从小跟爹天天在外,走山过河什么没经历过,没承想现在又遇上了战争,现在咱不多说,你快去我家,这儿有我。”
成二罕说:“也只能这样,等安葬好死去的家人和乡亲,我们就远离此地,想想咱们现在已没有退路,过几天鬼子又来了,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做捉拿兔子的猎犬!”
隽梅说:“不知怎么,现在我又觉得咱还不能急于离开此地,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得千方百计团结更多的人和鬼子周旋……”
成二罕说:“就凭咱们……我们手无寸铁……”
隽梅说:“手无寸铁更能麻痹敌人……”
成二罕急不可耐:“你说说,究竟有什么想法……”
隽梅说:“你赶紧出村找人,这个咱们暂且保密。”
成二罕说:“好吧,我现在就按你说的去办,找到人立马就回。”
成二罕没想到一出村就看到一伙人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他们的装束像外村来的一帮年轻人,领头竟然是他要找的武风子。只见武风子已不是过去那个留着大胡子、穿一件黑色长袍的大侠模样了,倒和普通百姓没啥两样。这样很好,省得让鬼子知道后,一气之下把他们全祸害。看来这武风子做事也非常谨慎。正这么想着,武风子已经来到他近前,没想到现在的武风子说话也像变了一个人。
“哈,是兄弟你,你们这村子现在还有多少活着的人,我转了一圈怎么没见几个,难道都被鬼子给……?”
成二罕说:“现在还说不清……也许就剩下我们几个……”
“奶奶的,小鬼子这么恶毒,我们得赶紧寻找活着的人,另外还得趁天黑把死者掩埋……这是上级的指示。”
成二罕纳闷儿了:“上级?你哪来的上级?”
武风子一拍胸脯:“游击队,廖司令你该知道吧,我现在是他的部下,只要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土匪队,当下是正儿八经的游击队。前两天就是我们把鬼子教训得不轻,把鬼子惹疯了大开杀戒,没想到这帮畜生竟干出这种事来……”
成二罕眼睛瞪大了:“我的天,日本人现在一听只要是与游击队有关的就咬牙切齿,你怎么不参加国民党军哪,国军多好。”
武风子不屑一顾:“国军?国军早不知跑哪里去了,他们虽然武器好,可他们缺乏咱中国人的骨气,我们左思右想,还是参加了游击队,叫我说,你干脆也参加我们的游击队,你若参加游击队,不出一年,我就提拔你干个排长,不过你得把你家的酒带上几坛,这是起码的标准。”
成二罕干脆利落:“这没问题,我也有个要求,就是希望你先帮我们把村子里的死者安葬,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要求……”
武风子长叹一口气:“现在只有把死者合葬,没别的办法,眼下我们人员不够,再说还要警惕鬼子再来个回马枪,所以说,我们得抓紧行动。”
“那好,鬼子刚离开村庄,现在我就回家拿酒为你们接风,喝了俺的酒,大家会更有劲儿,你们稍等。”成二罕说完就跑回家,没到家门口就冲院内喊:“隽梅——隽梅——”
隽梅听到喊声,赶紧出门说:“你小点声,小鬼子刚走一会儿。”
成二罕说:“我知道,你快出来,看谁来了!”
隽梅听到喊声,赶紧出门,一看是武风子,赶紧回房搬一坛老酒说:“武大哥,久违了,现在这里的百姓遇难,得让你的部下好好帮俺们……这酒随你喝!”
武风子笑了:“隽梅,你咋跑这里来了,你们两家过去是冤家,咋现在走到一块儿来了?”
隽梅说:“过去我们虽是冤家,但现在鬼子来了我们却要团结,要不我们更会遭殃,你得为我们出出这口气,这小鬼子也太猖狂,往后你为俺解气,俺就让你喝酒,你看咋样?”
武风子说:“你以为我们还是过去的土匪?现在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八路军游击队,游击队是有纪律的,我们可不敢像过去那样搜刮民财,今天我们的孙政委带领部队到另一个村子去了,要是他在,我也不好意思这么随便,那今天我们就稍作歇息,不过这酒得等大家干完活再喝,大家赶紧动手,另留几人负责警戒,记住,大家行动要迅速!”
二
荆川一郎在房内来回地踱步。几番思考后,他突然微笑着靠近松森少佐说:“估计现在游击队已经在帮助百姓处理后事了,我们何不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
松森一个立定:“高见!如果发现情况,我会及时汇报,我以为,现在游击队不会那么轻率地钻进我们的口袋,为了保障部队的战斗力,我先派皇协军进行详细侦察,若发现敌情,再出兵不迟。”
这时土狗赶紧靠近松森少佐:“太君,皇协军随时待命,我愿带全体队员分两路进行侦察,请太君放心,我估计游击队他们现在不敢进村,不过我们也不能麻痹……”
荆川一郎一脸严肃:“绝对不可大意,你们立即出发,不要靠猜测作战,要靠侦探实情对付敌人,我们在这方面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
松森立时回应:“嗨!”
土狗带队与松森走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他们身后跟随着两个小队的兵力。土狗边走边向松森献媚道:“太君,我们走条近路,先到成家酒铺去犒劳一下兄弟们,这地方我很熟悉,一旦发现游击队,我们就……就地伏击,您想想,皇军刚刚杀了那么多百姓,那小小游击队,就是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松森坐在马背居高临下,却显得十分谨慎:“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大意,一旦让游击队钻了空子,我们会非常被动!”
土狗急忙回答:“太君,您说得很对,那我先带几个兄弟前去打探,你们就到成家酒铺等我。”
松森吩咐:“好,你速去速回,我们在此稍作小憩,你发现敌情要立即汇报。你们这里的酒确实的好,皇军的喜欢!”
土狗说:“太君这就对了,您只做指挥,剩下的事我来做。”
土狗说到这儿,转身对身后的泥鳅说:“泥鳅,走,我们先去前面侦探,我估计游击队这时候不敢轻举妄动,这次老百姓伤亡惨重,让谁想想都后怕。”
泥鳅说:“土狗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先到附近摸摸底再来汇报,其实没这个必要,现在各村最急的是安葬死者,咱不能再为他们添乱,虽然鬼子想借机消灭游击队,可这时候上哪里去找游击队?”
土狗说:“泥鳅,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两个哥哥都在这次大屠杀中送命,也不知他们在哪个地方遇害,现在我们只能让游击队带领大家为死者挣得一份安慰。”
泥鳅哽咽半天才说:“我本想跟你赚点小便宜,可这便宜没赚着,倒被套住了。昨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大哥、二哥被毒蛇吞噬,这可真是邪乎了,当下家家都遇难,我们却还在当汉奸,你说这像咋回事,我知道你也很无奈,咱咋就这般贱……”
土狗说:“你说的都是实情,我的父母和大姐不也是下落不明?我不也忍气吞声?好在我们活下来了,可这活着也难,说实在话,这当汉奸一是被人骂,二是受凌辱,为了将来能有条后路,我们平时要事事留神,处处多长个心眼儿,要不我们死后连条狗都不如。”
泥鳅说:“我和你想得一样,现在我们就得既不得罪游击队,也不得罪小鬼子,既然参加了皇协军,何不利用这身皮,再为游击队做点事,这样游击队就不拿咱当汉奸对待,该拿咱当内线高看一眼,反正早晚这里都是我们的家,在自己家干了坏事要遭报应。”
土狗说:“好,那今晚我们该咋办?要不你先跟乡亲们透个信,就说小鬼子的侦察小分队来夜查了,让大家赶紧躲一躲。只要你把话捎到,至于他们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咱管不了那么多。”
泥鳅干脆利落:“好,这事我办!”
泥鳅走上坝子,隐约望见附近有十几个人影在晃动,刚走不一会儿,就被成二罕踢了一脚:“狗汉奸,深更半夜来为鬼子探路来了。看来你是狗改不了吃屎,来得正好,这些死者正缺少一个陪葬的,你下了地狱就好好跟这些冤魂解释去吧!”
泥鳅扑通跪地泣不成声:“大哥,我不是坏人,我不是给小鬼子通风报信,我和土狗这也是不得已啊,在这死人堆里也有我的亲人,也有土狗的亲人,我们和你一样恨鬼子!刚才我和土狗还商议怎么能传信让大家赶紧躲避,现在我可以直言相告,我和土狗都愿为大家做事,只要你吩咐,我们二人在所不辞,不过小鬼子那儿,我们还得糊弄,等时机成熟,我们立马与小鬼子分道扬镳。”
武风子不屑一顾:“你这张嘴简直是在喷粪,死到临头还在狡辩,我问你,你们天天跟随小鬼子鞍前马后地替他们卖命,现在你还想油腔滑调地蒙骗老子,看我不一枪崩了你!”
泥鳅一看武风子要来真的,一个响头磕下去哭天抢地:“听话音你是武大头领,论乡亲,我也叫你表哥,因为你老母亲和我老母亲是从小的要好,她们曾是干姊妹,我老母亲过去常跟我提这事,她曾这样跟我说,如果你遇到武风子,就说武风子不叫武风子,应叫武有德,那样你风子哥就会知道是自己人。”
武风子一听这话,愣怔了一下:“呵呵,你们都学会糊弄我了,我遇到好几个都是这个说法,现在我不听你的胡搅蛮缠,拉出去——砍!”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慢!”
原来游击队张指导员率队赶到,张指导员下马便说:“武队长,泥鳅先留下,现在我们得从长计议,要珍惜每一个可以争取的人,等我了解情况后,再做处理。”
泥鳅一听张指导员这番话,感激涕零:“长官,你可真是俺的大救星呢,再晚来一步,俺的小命可就没了……”
武风子见泥鳅鱼这样,有点不高兴了:“怎么,你小子当汉奸还有功啦,老子就要枪毙你!”
张指导员见武队长如此恼火,赶忙调解:“武队长,我们借一步说话,这个泥鳅不能……”
武队长听张指导员话中有话,赶紧策马靠近指导员。二人经过一番商议后,武队长直接把话挑明:“泥鳅,念你和土狗还有点良心,你的好我给你记着,你的孬我也会给你记着。记住,你是本乡人,这里就是你的根,你要是昧了良心,那游击队绝不轻饶!”
泥鳅急忙说:“武队长,现在你们必须赶紧躲避,松森正在成二罕家喝酒,有两个小队的兵力,他们的武器可是了不得。”
武队长不屑一顾:“你说啥?他正在成二罕家?正好我们去端了他,这消息确凿?”
泥鳅说:“千真万确,我说一句谎话,你拿我脑袋当泡踩!”
武风子说:“好,这时候他们喝得应该是迷迷糊糊了,我们得来个速战速决,这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吃之理?”
张指导员听到武队长这番论断并不认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不能轻敌,我们要兵分两路,一路探清敌人动向;一路组织群众抓紧为死者处理后事,同时要注意掩护,这个万不可掉以轻心,担心的是敌人背后还会再出现敌人。”
就在这时,侦察班的战士回来报告,说松森并未在成家酒铺,而是去了村南隽梅嫂黄豆芽那里去了,据说这次日军大屠杀中,村南第一个死的就是隽梅的哥哥,现在黄豆芽怎么就不计前嫌,反而为小鬼子设起家宴来了,这让大家大惑不解。据说黄豆芽是隽梅哥做生意半路捡来的一个媳妇,刚进门时,面黄肌瘦,个头儿又小,绰号黄豆芽。可黄豆芽天生伶俐,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好嘴巴,再差的生意在她的张罗下也能逐渐兴隆,就为这点,隽梅的哥哥自作主张,不顾家人反对,硬是将黄豆芽娶进家门。从此,黄豆芽从内心感激这个丫鬟身子富贵命的大好机缘,曾立誓为成家酒铺变个门面。说到做到,她的这个誓言在短短的几年内果真变为现实,因而乡下有一首歌谣这样唱:小豆芽个儿不大,一肚子心计马难驮。学生意找豆芽,豆芽的心计一笸箩!可令大家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黄豆芽在小鬼子杀了自己的丈夫后,怎么会有心情把仇人变客人并为他们摆酒设宴?这就让人费解了,难道这是为了保命才厚着脸皮来讨好?
三
就在这时,成二罕在坝子上找到了父亲,而且发现父亲的身体还是热着的,只要有一丝声息就好,这让他欣喜万分,他慢慢抱起父亲细心检查他的伤势时,他发现父亲背部的伤并不致命,于是他下决心一定要把父亲救过来,一定要找到郎中给父亲治伤。隽梅一见成二罕的父亲还有生存的希望,赶紧回村去找郝郎中,可她跑回村找了个遍,也未发现郝郎中的影子。没办法,她只好回家让嫂子去帮她找。
可她一进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见酒铺的大厅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喝醉的鬼子,再往里一瞧,里间还有几十个小鬼子,都趴在桌子上醉成烂泥,她刚要转身,却发现嫂子黄豆芽就站在她面前,嫂子说:“妹子,这些醉汉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赶紧去找人把他们全都扔进深沟,让他们醉酒我有的是办法,可整死他们就得靠你了……”
隽梅说:“好嫂子,你这可立大功了!你等着,我去喊人!”
武风子一听鬼子全被黄豆芽灌醉,高兴得不知说啥是好:“好!尖刀班,给我速战速决,我要把这些小鬼子的脑袋一个个割下挂在城墙,大部队的鬼子我们暂不进行正面冲突,这游击战也够你狗日的喝一壶!”武风子说完翻身上马,带一路人马,火速赶往村外。
启明时分,松森一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日军据点,身后跟随着土狗和泥鳅。
荆川一郎见两个小队的兵力一夜未归,愣怔了一下,看松森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大事不妙,他一脸狐疑地瞪大眼睛:“你们这是?”
土狗忙说:“太君,是这么回事,我们刚刚到了榆树庄,就发现了游击队,我们打了半天,才把游击队赶跑。之后我们实在是太累了,就到小菜馆喝了点酒,没想到大家饥饿难耐,见到酒就忘乎所以了,就在这时,竟来了一帮土匪,他们也太狠毒了……”
荆川一郎一听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说什么?我的一支分队就这么被土匪抹了脖子?”
泥鳅说:“有几个已不知去向,但多数被……割脖了……”
荆川一郎:“饭桶,你们简直就是一帮饭桶!”
土狗说:“太君,我们只是为皇军打打下手,到现在我们连支枪都没有,只有一根辣木棍,辣木棍只能当拐杖,近距离打只狗还可以,可打土匪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松森一听土狗为自己打掩护,不禁恼羞成怒,走上前,一巴掌打在土狗的面颊,由于用力过大,土狗被打了个趔趄:“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那个酒铺你们去把它给我烧掉,那是我的一个噩梦,一个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噩梦!”
土狗急忙说:“烧烧烧,我们现在就去,皇军的命令就是圣旨!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荆川一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仅仅是酒铺,包括整个村庄都要烧掉,这里的游击队实在可恶,大日本帝国决不允许这样的村庄存在,这里的百姓一定是和游击队内外勾结,绝不是什么土匪,应该是土八路……这些支那人狡猾狡猾的,皇军的必须严惩!”
土狗捂着腮帮子,瞬间眼睛一亮:“我认得那是武风子带人闯进酒铺的,其实与酒铺没有任何关系,武风子就是我们当地的大匪,难道他已加入了游击队?这,不可能。就他那驴脾气能服从游击队,有点让人难以相信!”
泥鳅赶紧迎合:“土狗说得对,您不知道那个武风子是个什么人,过去他可是专抢百姓钱财的一个乡匪头,我建议皇军还是先分清是非,再拿主意,您知道去年俺家一只羊就是武风子派人抢去的,当地老百姓谁不恨他,他不会参加游击队的,这我知道。”
荆川一郎:“你们的消息要搞准确,现在我可以给你们每人发一支枪,这可是你们保命的枪,枪在人在,人不在枪在。这个你的明白?”
土狗急忙回答:“明白!”
土狗和泥鳅各自获得一支匣子枪,高兴得走路都打撇。他们边走边欣赏着自己手中的匣子枪,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两人走出日军据点就拐墙角去了一个僻静处,他们多想亲手扣动扳机听听响声,可土狗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问:“泥鳅,我真想来个痛快,这有枪的感觉真好。”
泥鳅说:“那可不,我们可以到榆树庄时放两枪,那样既是执行任务,也是给游击队通风报信,赶紧让黄豆芽把酒铺搬走,不管怎样,这一把火是必须要放了,黄豆芽的酒铺也真要遭殃了,而且我建议黄豆芽赶紧参加游击队,别再做什么生意了,就是到了游击队当个炊事员也比这好!”
土狗说:“也是,不过咱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咱得跟她要两坛酒,昨天我喝了一点,感觉她家的酒不是一般的好,我们不妨弄几坛存放在地窖,困乏时喝几口不是蛮好?”
泥鳅说:“也是,我也感觉她家的酒比别家的酒还要好,就是不知这个黄豆芽知不知情,咱这可是为她家办了一件大好事,听说黄豆芽做起生意来死抠,一分一厘也不放过,她要是不给我们可咋办?”
土狗说:“不给更好办,我们就对她不讲情面了,反正皇军让我们给他家放火,这把火是躲不过了,哎,要不这样,我们先找武风子,这样以后也好交代,不过我们还是要看看黄豆芽的态度如何。”
二人说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榆树庄,他们一到村头,就见黄豆芽已经站在他们的近前,土狗顿时张大嘴巴:“哎呀,我的妈,你是神仙下凡吗,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泥鳅只好说:“大嫂子,情况……有点不对,我们也是没有一点好办法了啊……”
黄豆芽说:“二位兄弟,说吧,你们这是来要钱,还是要物?”
土狗说:“非钱非物,实在没法,我们是来跟你报信的,你还是赶紧把你的酒铺搬走,鬼子要我们给你家酒铺放把火……”
黄豆芽看样子心情非常平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放吧,我就知道这个酒铺长不了,这把火我自己放,你们赶紧回去报信即可。”
泥鳅说:“那咋成,我们回去报信,你再跟我们玩猫腻,那我们可就自讨苦吃了。”
黄豆芽说:“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今天这里要发生什么,你们可以一把火把这里烧掉,无所谓,为了感谢你们,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一坛子陈年佳酿,也算对你们二人的一个回报吧。我以为小鬼子们会来的,没想到是你们二人,给你们这坛酒的目的是念你们是本乡人,记住中国人要有自己的尊严,这哈巴狗不能当,回头是岸,再者趁你们没做损害百姓的事,等以后你们不得已做了昧良心的事,那可是哭都摸不着坟,这事你们要三思。”
土狗泥鳅听完这话感觉在理,只好啧啧称赞。
土狗说:“嫂子,方才俺还在路上为你担忧呢,要不你就参加游击队得了,反正你现在的生意不能再做了,跟随游击队孬好是条活路。”
黄豆芽笑了:“这个用不着你们操心,这方面我黄豆芽自有主张,我倒想劝你们,你们天天这样在刀尖上走路,倒不如赶紧悬崖勒马。”
一听这话,土狗赶紧凑到黄豆芽跟前悄声说:“是的是的,我们如今真是骑虎难下,为了活命,我们在小鬼子面前低三下四,在游击队面前也得谨小慎微,现在我们如同风箱里的老鼠——里外受气,好在游击队同情我们,俺已经和武队长说好了,虽然我们现在跟随小鬼子,可俺还是愿意给游击队做事,只要俺不出卖游击队,这活路还是有的,并且游击队也愿意俺为他们做些有益之事。”
黄豆芽一听这话笑了:“你们能明白这理就好,现如今这做事哪里想不到都没法儿活。”
土狗说:“是这理,我们这也是万般无奈……”
泥鳅说:“嫂子,其实我们也不愿意为小鬼子做事,你得理解,今天的事你说怎么办?总得给我们个坡下吧?”
黄豆芽说:“要不我的小铺你们来点,我也知道这个坎你们今天难躲,不就一把火嘛,点了就跑不就得了?”
就在这时,土狗和泥鳅看到身边一个荆条篓子慢慢移动,随即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把他们吓了一跳,原来是黄豆芽的公公隽弘源。他拿下头顶的篓子,满头花白的鬓发和胡须很像一个地下老翁。泥鳅说:“大爷您这是在地下练功来着?”
隽弘源说:“我在地下待了大半天,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告诉你们,这小铺不能点,这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财产,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一炬了之?你说你们这不是伤天理?”
土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大爷您说不点我们怎么交代?其实就是我们不点,日本人也会来点。”
隽弘源说:“我有一个办法,你们现在就回去报信,就说游击队在这里开会,小铺没点成,所以就先跑来报信……”
土狗说:“大爷,那我们不就更对不住您老人家了?”
隽弘源说:“什么对住对不住,我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回来我给你们两坛好酒,十年陈酿你们看如何?”
泥鳅说:“那敢情好,不过您可要做好应付小鬼子的准备,这可不是我们要报你们的信,是您让我们去的,出了啥差错,我们可不负责……”
黄豆芽说:“难得你们还有这份良知,大嫂领情了。”
土狗说:“豆芽大嫂,其实我们什么时候都没忘记乡亲,就说这次鬼子大扫荡,我们不是不想为本村人出力,是没那本事,你以为给鬼子当狗腿子就那么容易,那是要考验我们随机应变能力的,一时犯浑是要掉脑袋的,我们也很不易……”
黄豆芽说:“你们有这想法就没白活,往后可一定要先想后做,想就是要先想好退路,盲目冲杀必然自讨苦吃。”
泥鳅说:“那嫂子你们要多保重,我们可对不起你们了……”
隽弘源这时对黄豆芽说:“你赶紧去后村找游击队,见到武风子就说小鬼子很快就来,这次很有可能比上次还要凶猛。不过我已经给敌人布置好了去西天的祭台,你让他们尽管来就是。”
黄豆芽狐疑地望着公公说:“爹,咱这酒铺……”
隽弘源说:“我们这酒铺反正是保不住,倒不如让它发挥最大效应得好。咱给他们设个鸿门宴,等小鬼子在此酒足饭饱之时,我们再把他们的小命拿了。”
黄豆芽说:“爹,您可真胆大,对小鬼子怎么就一点也不怵头?”
隽弘源说:“敌人要杀我们,我们再害怕他们,那不更是要送死!你赶紧去找游击队,越快越好,我就在这儿等鬼子。”
土狗说:“大伯您这是何苦,没见过您这样的倔脾气……”
隽弘源说:“我让你们去,你们就赶紧去,要不那小鬼子能那么好糊弄?”
土狗一想到回去交差,自然心里暗自打鼓,已经出来有些时间了,荆川一郎说不定也是在考验他呢,如果完不成任务,那必然要遭责罚的,然而在土狗和泥鳅赶回日军指挥部,将隽大伯说的话细说一遍后,荆川一郎大为惊诧:“你的亲眼看到?”
土狗赶紧回答:“太君我亲眼看到,游击队目前正在黄豆芽的酒铺里开会,我们考虑再三,只好暂时先把放火的事情搁下,立马跑回来报信,我们这一路小跑生怕把事情再耽搁了,如果现在你们派兵去把他们包围了,那不是……”
荆川一郎一听笑了:“看来你们还是有点头脑,皇军非常感谢你们的聪明选择,等我们大功告成,定会大大奖赏你们!”随即他把脸色一拉,命令部队向榆树庄进发。
此时,黄豆芽出了村,一路小跑去找游击队,可找了四个村也没发现游击队的踪影,难道游击队已经远离此地?黄豆芽越想心里越慌,再打算去另一个村子的时候,隐隐听到一阵枪声。不好,是鬼子进村了,这可如何是好?望着这一切,她寻到一棵高高的梧桐树,几下就爬了上去。这时,她发现村头有一股浓烟正慢慢升起,她断定那就是自己的小酒铺,公公现在是怎样的处境……他会不会被小鬼子给……一连串的猜测迫使黄豆芽迅速从树上溜了下来……
黄豆芽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走后不多时,公公就开始按他的想法在院子四周安放了几十个酒坛,并且酒坛连着酒坛,一旦有一坛点燃,那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火墙,酒铺自然就会成为一片火海。隽弘源年轻时就跟随父亲酿酒,空闲时又喜欢四处打猎,自然对火药有着特殊的理解,不用说理解,就是自己用土办法制造火药也是信手拈来。其实对于这个“信手拈来”在他心底已是蓄谋已久。既然这样,他必须为这群疯狗布置一场 特殊的酒宴,他要让他家的陈酒佳酿为这群疯狗送去一份“特殊的祝福”。
就在他的布置刚刚结束之时,鬼子真的包围了他的小酒铺,在敌人尽情挥霍之时,他趁机溜下坑道,将第一坛酒点燃,由于火势传播较快,随即就是一连串的爆炸,这爆炸像一个个灾难在传递着,此起彼伏,这会儿,几十个小鬼子已无处躲藏,他们葬身火海,大有飞蛾扑火的架势。
这回土狗和泥鳅可是罪责难逃了,荆川一郎走上前,二话没说就是几个大耳刮:“你们怎么侦察的土八路?里面的土八路哪里去了?”
土狗赶忙双腿跪地:“太君,我们侦察得没错,是土八路诡计多端,他们肯定是开了个短会,很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皇军一定会来,所以便迅速撤离,一定是这样……”
“点燃这个村子,必须将这个村子消除,这是大日本皇军最不愿记忆的村子,所以我们必须毁掉这里!”
泥鳅这时一咧嘴巴:“太君,这放火的事,最好不要我们参与,因为我们一旦参与了,就没法儿为皇军通风报信了,您知道八路军游击队最痛恨给老百姓点房子的人了,如果我们给老百姓放了火,以后我们进了村就会遭游击队暗算……”
荆川一郎面色一沉笑了:“那今天你必须带领小分队挨家挨户放火的干活,皇军的不怕报复,不要忘记皇军是大大的皇军!”
土狗忙说:“对,皇军是大大的,大大的……”
泥鳅说:“这可怎么办,我们这可是又让游击队给记了一笔……”
四
成二罕抱着父亲跑到柳树湾郝郎中家,不知怎么,这时父亲清醒过来了,他高兴得一进门就禁不住地喊:“郝郎中,我我我……老爹……他醒了啊,你快看……快看哪……他好像是非常口渴……”
郝郎中看后觉得成二罕父亲成文埠的伤势并不乐观,赶紧让他躺下,经过一番检查后说:“我得好好看看他的伤势。看样子,你父亲是命悬一线哪,如是你再来晚一步,他可真就没命了……”
郝郎中看完成文埠的伤势,决定立即为他实施治疗。
“就差那么一点点,是你把你爹从阎王爷手中给拽了回来。”
成二罕望着奄奄一息的父亲眼睛潮湿,看到父亲渐渐喘息均匀了,脸上才有了一丝微笑。
“爹,您没事了,我这就和您回家……”
父亲笑了,说:“我做了一个噩梦,和我在一起的乡亲他们怎样……”
成二罕说:“他们几乎都被鬼子杀害了,其他村也一样,小鬼子杀人不眨眼,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村头坝子上、水井里全是……”
成文埠听完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叹:“啊,我的天,你说这个世道怎么成这样了……这些小鬼子咋就不遭雷劈呢!”说到这儿,他又直愣愣地望着房顶半天说不出话,成二罕忙问:“爹,您这是咋了?”
成文埠过了一会儿才说:“这让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集市遇见的那个老道人,老道人满口咒语,虽然有几句我不太懂,但另外几句我还是能听懂的,看来你和隽梅的亲事也真应了老道人的预言,如果上个月你听我的话,离开此地到他乡去的话,我们家就不至于遭遇这灭顶之灾,我说过,今年的年会不搞了,可一根筋的隽弘源非要搞,结果年会没搞成,倒让小鬼子得了可乘之机,想想真是窝囊至极啊!结果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我这一想,更是吐吐不出,屙屙不下,可把我气死了!”
成二罕说:“爹,您可真是顾虑不少,当初谁不是往好处想,遇到这等灾难谁都想不到……”
成文埠说:“自从咱家和他家有了这酒缘,我们就开始处处不顺,去年我们在十里堡办酒会,酒铺就突遭强盗的暗算,他一番甜言蜜语就将强盗的心给说软了,强盗倒是放过了他,我们家却倒了大霉,细想想来,我们啥事跟他搭档准吃大亏,所以说,我一直不同意你和隽梅的亲事,这门亲事你们必须散,不散我就会活活被气死!”
成二罕说:“爹,隽梅哪点不好,您怎么总跟她过意不去,这次要不是她的帮助,你咋能得救!”
成文埠说:“这些话我不愿听,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主意已定,谁说也白搭!总之,我就是不愿再见隽家人。”
成二罕说:“爹,这门亲事我可以散,那您得答应我个条件。”
成文埠说:“什么条件你说!”
成二罕说:“看看村里死了的那些人,我想参加游击队……”
成文埠惊讶了:“你说啥?你要参加游击队?你参加游击队,这个家怎么办?这个酒铺怎么办?这些你想过没?过去咱家有你大哥有你姐,现在只剩下你了,你让我怎么办?”
成二罕说:“这好说,我到外村找几个雇工不就得了,他们可以常住咱家,这样比我在家都好,我呢,过一段时间就回来看看,这您不必要担心,我现在就是想参加游击队打鬼子,滥杀无辜这个仇我们不能不报。”
成文埠有点不以为然:“你以为我不想打鬼子,我比谁都想打鬼子,可那小鬼子是那么好打的?你看看他们的武器有多先进,你再看看那些个游击队的武器又有多寒碜,要啥缺啥,有的干脆背把大刀,你说那大刀和枪怎么比?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等游击队鸟枪换炮了,你再去也不迟。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没听说咱们村李庚子,参加游击队才仨月就跑回来五次,每次他看到部队擀面饼,他就知道要打仗,知道要打仗,他就装作肚子疼,都肚子疼了,部队就干脆放他回家养病吧。这样他就可带着大饼回家来了,经过几次考验,部队发现了他的不良行为,最终只好把他开除回家。李庚子是多么精明的青年,这点你好像不如他,所以我不愿你去参加那样的队伍。”
就在这时,隽梅背着一个小个头儿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迈进门来,成二罕赶忙上前迎接,他走到近前一看,傻了,竟是自己家丫鬟——小风铃。隽梅说:“风铃的命可真大,大家在死人堆里找到她的,这么长时间了,她竟还活着……”
成文埠一听,霍地坐起了身:“小风铃,她去年就离开我们家了,你怎么把她带这儿来了?”
隽梅说:“小风铃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她没处去,所以我就背她回来,这真是巧极了,看来成家还是非常有福缘的……”
“风铃还活着,风铃是个没娘的孩子,看来老天还是眷顾这个苦命的孩子,好,活着就好,赶紧让郝郎中给看看……”
成二罕一见小风铃,真是由衷地高兴:“天赐良机,风铃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家,风铃……别看她个头儿小,可她伺候父亲还是蛮机灵的,我们参加游击队后,过段时间回来看看就是了。”
隽梅说:“你爹这个人就是有点轴,我担心我们参加了游击队,他能找到部队……”
成二罕说:“你咋能这么说,我爹也是有觉悟的人,他不会鲁莽做事,他不让我们在一起,是对你爹有成见。也不知怎么,每年你爹提出合伙搞年会,我们家就要遭事,这让他想起来很糟心。”
隽梅说:“其实我们两家的恩怨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知道你家和我家的酿酒是出自一个师傅,也就是我的一个老爷爷,我母亲当初还是个使唤丫头呢,才十几岁,是你父亲从镇子上捡来的,你们家不愿白养一个孤儿,你的爷爷就介绍她去了我们家,在我们家母亲干得很好,她的勤快很得家人赏识,再后来就成了隽家的媳妇,为此你爷爷还找过我爷爷,好像在那时他们就结了梁子,这些年,我父亲好像总对成家怀有歉意,所以就总想还这个情,但这份情却越陷越深……其实,我知道我父亲想让我们好的目的也是在还这份情……”
成二罕说:“还情?我怎么没发现这点,怪不得父亲总是不愿我们在一起,原来是他们还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那我们还是满足你父亲这番好意,这事我一定让父亲慢慢接受。”
隽梅说:“看来你父亲一时半会儿难违初衷,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参加游击队这条了,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选择……”
成二罕说:“如出一辙,我们终于想到一块儿了,这也是困境所迫,眼下抗战要紧,抗战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头等大事。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合适,最好我们再想办法弄几支枪,这样游击队就不会小看我们。”
隽梅说:“还是你想得周全,我知道我家有三支长枪,可我父亲把这三支长枪看得比啥都金贵,所以要想得到很难。”
成二罕说:“那咱们各自先做父亲的工作,我送父亲回家后,立马就去见你。”
隽梅说:“我就在村头等你,到了那儿你吹声口哨,不分早晚。”
成二罕说:“好,一言为定!”
五
隽梅急匆匆回到家,发现父亲正在院子里做木工活,一个一个木制包装盒是他卖酒用的上等包装,那些土陶罐盛上酒后,再用木盒精心包装起来,到了买者手里可是爱不释手的佳品。这些年成家酒铺名声远扬,多亏父亲一手好木工活,货卖一张皮,好酒加个好包装,其身价就能翻上几番,这些年父亲可是把生意经念透了。
隽梅刚靠近父亲,父亲坐在板凳上一边凿着卯子,一边说:“你嫂子参加游击队去了,她拿走了我的长枪,你来家是不是也是打这主意?”
隽梅惊讶地望着父亲:“爹,您是神仙啊,您咋会想到我要干什么,我嫂子走没跟您商量?”
父亲说:“留了个条,就走了,其实走了也好,这家她是不能待了,好在有条生路,总比被小鬼子抓住强。”
隽梅说:“爹,咱家不是有三支枪吗,嫂子拿走一支长枪,那还有一支长枪和一支短枪,要不我拿那支短枪,给您留那支长枪?”
父亲惊讶了:“哪支也不能让你拿,要拿就拿我用木板做的那支。”
隽梅愣怔了:“爹您说啥?您让我拿那支小孩子过家家的假枪?您这是咋想的嘛……”
父亲说:“假枪,今天假枪,明天就是真枪,你去把土狗和泥鳅诓来,咱四两二锅头就把他们的真枪变假枪了,这台戏由你和成二罕来扮演,你们一人一把假枪换他们一人一把真枪,再说土狗和泥鳅腰上那家伙纯是吓唬人的,一到真事上,他们哪会用那玩意儿,跑还来不及呢。”
隽梅眼睛一亮:“爹,这办法好,其实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现在我俩决定也要去参加游击队,就是认为空着手去不像回事,怎么也得拿件东西吧,想来想去还是拿上武器好,那样才不会被人小看。”
父亲说:“也确实是这样,这样吧,如果我的这个主意不成功,咱再想办法,我看这事十拿九稳。”
隽梅说:“那怎么找土狗和泥鳅,万一让小鬼子发现,那可又是个大麻烦。”
父亲说:“明天镇子上大集,这两小子准来集市,你们就到镇子上等,见了他们,就请他们下馆子,只要他们下了馆子,那还不好说,几杯酒下肚,他们就忘了自己是谁,这时候你们就趁机把他们的盒子枪……”
隽梅说:“爹,您要是年轻几岁,就可以到游击队当个军师,可真是没的说。”
父亲笑了,说:“现在你不说我这木头枪是儿童玩具了吧。其实我们得想尽一切办法对付小鬼子,你爹人老了,可脑筋不老,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给小鬼子布个好阵,你别看这些酒坛子,到了一定时候,它就能让小鬼子鬼哭狼嚎。”
隽梅说:“爹,我们的酒铺没了,您还要在哪儿布阵,这几天我眼皮老跳,别再为这生出什么幺蛾子……”
父亲说:“还是在老地方,就地取材重新搭建,重新搭建起来更好使。”
隽梅说:“我们都参加游击队去了,您在家清净一点,我们也放心,您说这样好不好……”
父亲说:“我想清静,可现在清净不了。不是我不想清净,是小鬼子不让咱清净,为了对付这些小鬼子,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要尽一份心,那样你们游击队跟小鬼子周旋起来也带劲,如果村与村的老人们都积极行动起来,就等于给小鬼子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隽梅说:“爹,您多保重……”
黄豆芽是赶着一头小毛驴驮着两大坛酒去的部队,另外她还带了一支长枪,这是公公最心爱的一支长枪,是去年开年会托人从国军处购来的,花了三十块现大洋呢,据说为他弄枪的人差点儿丢了性命,公公是多么舍不得啊,可看到她要参加游击队,就掂对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他的心爱之物送给儿媳妇,毕竟儿媳妇这是去为儿子报仇啊,现在儿子不在了,更应疼爱她了。
黄豆芽没有辜负公公的期望,到了部队直接找到张指导员,两坛酒搁下,然后把长枪往桌上一放,直言不讳地说:“张指导员,武队长,从今以后,俺黄豆芽就是游击队的人了,你们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张指导员笑了:“豆芽大嫂,我们知道你为人爽快,不过我建议你再起个大名,也就是雅名。”
黄豆芽说:“俺啥名不名的,还叫俺黄豆芽,俺认为黄豆芽比啥都好,你们就叫俺黄豆芽,俺想过了,俺来到部队后,一是懂酿酒,二是懂生黄豆芽,你们不知道,一斤黄豆能生好几斤豆芽呢,俺把这个技术献给大家,岂不是对部队的一大贡献?再者如果我们在野外也搞几个酿酒的池子,到时大家喝酒不就方便多了,我把这两个技术都贡献给游击队的话,你们得给我一个嘉奖才对。”
武风子一听这话哈哈大笑:“黄豆芽,现在我才认为你的这个名字好,再是你懂生豆芽和酿酒,这两个技术在部队那真是太棒了,太好了,既实惠,又实用,我们求之不得,我看你干脆在我们这里干个后勤班的班长得了。”
“武队长,后勤班是干吗的?”
武风子:“后勤班就是负责大家生活保障的,每天要出门外购,还要负责大家吃什么、怎么吃,这些都归你管。”
黄豆芽这时不高兴了:“那不太好吧,我不愿负责后勤这些琐事,我还是愿意跟你们冲锋陷阵打鬼子,你们还不知道,我打鬼子保证不落后,我不但有一手好枪法,还有一个你们不知道的特技呢!”
武风子眼睛慢慢再次睁大,他支棱着脖颈望了黄豆芽好长时间,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你还有一手好枪法?你还有一个不愿告诉大家的特技?好,那今天我倒要看一看,我武风子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女子。”
黄豆芽走到一棵大槐树下,将一个随身带的水葫芦向树上一扔,水葫芦没挂住,又掉在了黄豆芽的手中,只见黄豆芽一个箭步噌噌噌就爬上了树,那爬树的姿势和速度与猴子不分上下,随即那水葫芦便刷地挂在了树上,这场景让武风子不禁瞠目结舌。
武风子说:“我的妈,没想到昔日的黄豆芽还有如此武艺,你这是啥时学会的猴子上树?”
黄豆芽说:“俺小时候就是个爬树能手,只是这些年公公嫌俺不男不女,才让俺有所收敛,可俺每天上树的习惯并没改变。”
武风子不禁感叹:“我的妈,我们今天可是得了个宝,好,那就看你的枪法了,开始!”
黄豆芽听到武风子的一声命令,一个跟头翻出一丈,就在她双脚落地之时,一声枪响从胯下发出,只见那水葫芦顿时开花。
武风子再次端详起黄豆芽,一下伸出两个大拇指:“好,你确实是游击队的一个宝,你说怎么干,俺都依你。”
黄豆芽笑着说:“你是队长,俺就想当个普通士兵,平时再帮炊事班生豆芽、酿酒!”
武风子迟疑了:“好,这个……俺全依你,另外俺想给你个名堂,也叫职务,那就叫你当侦察班的班长,你看如何?”
黄豆芽笑了:“侦察班班长,也不错,就是有点小,能不能再大点,官大了好听,要不这样吧,一个临时班也可以,我自己再找几个兵,就扩充个侦察排你看怎么样?”
武风子:“这个权限我没有,我只有安排班长的权利,得看张指导员给不给你这个权……”
张指导员这时在身后发话:“不错,我看是个很好的决定,几年以后,说不定你就是我们的上司呢,这很难说。不过现在你只能在班里当好这个班长。这个班长要经过训练后方可胜任,因为身为班长,你不仅仅要打枪打得好,还要看你的综合素质。”
黄豆芽惊呆了:“综合素质?俺懂这么多难道不是综合素质?”
武风子笑了。
张指导员也笑了。
六
隽梅和成二罕来到九里河大集,只见现在的大集远不比从前,不仅做买卖的少了,而且来赶集的也少得可怜。直到日升三竿,几个摆小摊的才陆续赶来,卖馒头的、榨油条的、买糖葫芦的、卖杂粮的、卖青菜的、弹棉花的、织布的、卖柴的、卖拨浪鼓的,还有耍猴的,不过耍猴的今天好像没有什么兴致了,几只猴子像被霜打了一样躲在墙角无精打采,一般耍猴的就指望看热闹的,没有看热闹的就没有施舍铜钱的,耍猴的主人就只好来个简单一点的游戏。这会儿,集市上似乎有了一点生机和气氛。
成二罕和隽梅在集市上来回转了三遭,也没看到土狗和泥鳅,这就怪了,这样的日子他们不来集市会上哪儿呢,眼看就要晌午了,还不见土狗和泥鳅的身影,他们自然就有些着急了,成二罕说:“我看他们一定是执行新的任务去了,不知道哪个村又要倒霉了。”
二人疑惑之间,小风铃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小风铃一脸的难色:“哥哥、姐姐,土狗和泥鳅去我们家了,他们说皇军要十坛陈酿,我让他们先品尝了咱们的高度二锅头,这会儿他们肯定是前言不搭后语,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隽梅说:“太好了,他们是不是腰上还挂着匣子枪?”
小风铃打着手势说:“那当然,他们还让我看他们的枪有多好,说什么子弹都压满了,一梭子能撂倒十几个呢!”
成二罕说:“好,这就好嘛,我们这次一定让他们吃饱喝足,再把他们的枪换成我们的枣木枪,看他们怎么向鬼子交代。”
小风铃说:“那他们不丢了性命?”
成二罕说:“不会的,咱让他带回两坛最好的酒,那鬼子夸赞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看他们的枪!”
小风铃笑了:“二罕哥,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事有点……”
隽梅说:“你甭担心,我们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土狗和泥鳅的腿上天天挂着匣子枪,早晚要出事,出在咱手里也是他们的福分。”
小风铃说:“土狗和泥鳅好像还挺有人情味,他们说是皇军让他们来要酒的,他们不来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他要我们原谅他们。”
成二罕说:“没事,酒是要给,不过他们该受点委屈。你回去再给他们上个菜,土豆炖粉皮,让他们好好喝,我们给他们准备点高度酒送他们回城,这样鬼子肯定给他们竖大拇指。”
小风铃笑得真像风中的银铃,干脆利落:“好,遵命!”
榆树庄的野柳林里,黄豆芽带领侦察班的十几名战士们训练得非常辛苦。游击队平时除了队列训练,就是瞄准和打靶,可黄豆芽自作主张增加了一项爬树训练,爬树练好了,就再来个倒挂柳杈,这可就难了,很多战士为爬树和倒挂柳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悄悄地哭鼻子,可黄豆芽说:“早苦晚不苦,早甜晚必苦;严冬过后是暖春,你们不要年纪轻轻就学会懒惰,这世上没有白吃的苦,也没有白享的福;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有汗水才会种好庄稼!”战士们一个个听傻了,从心底暗暗佩服眼前这位个头儿不高却威武超群的“母汉子”。
“我要把你们个个训练成与鬼子周旋的齐天大圣!”说到这儿很多战士希望知道一点齐天大圣的故事,于是黄豆芽就简单介绍了一下齐天大圣:话说盘古开天地后,世界分为四大洲,其中东胜神洲海外有个傲来国,近海有一座花果山。就在这花果山上诞生了一个美猴王,这个美猴王上天入地,把个玉皇大帝给闹得好不安宁,后来如来佛把美猴王降住并给他戴了一个紧箍咒,让他跟随唐僧、沙僧、猪八戒去西天取经。这一路,他们和妖魔鬼怪展开生死卓绝的争斗,那孙悟空耳朵里塞根金箍棒,金箍棒能大能小,一路妖魔鬼怪都非常害怕他的金箍棒,只要孙悟空一拿出金箍棒,妖魔鬼怪就会胆战心惊……可我们是人而不是神,我们要降服小鬼子,就必须苦练杀敌本领,要不小鬼子就会变成妖魔鬼怪把咱们吃掉!别看这倒挂柳杈,你知道在武功里这叫什么,叫倒挂金钩,这招你们要学会,以后进城搞侦察就会行走如飞……”
…………
隽梅惊愕地望着黄豆芽:“嫂子,我咋就没见过你还有这般能耐,啥时候你练就了这身好本领?”
黄豆芽说:“嫂子从小在戏班子,在戏班子的人哪个不得一早一晚地弯腰踢腿练倒立,自打来到隽家,虽不能每天练功,可嫂子不想丢了那一身好功夫。你哥活着的时候也特喜欢我练功,我一般都在夜里练,多亏这些年的坚持不懈,现在敌人来了,我觉得这非常有必要。我们训练几日后,就可分头进城搞侦察,我们要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周旋,这可是要拿性命来作为赌注的,来不得半点马虎,所以大家一定要勤学苦练。”
成二罕听到这话,自愧不如:“嫂子你让我刮目相看,从今往后,我愿跟你苦练杀敌本领,原来只愁没处求师,没想到师父就在眼前,要早知道这些该多好,小时候俺爹也常说,人这辈子就是在爬坡过岗,一道道坎你能越过就好。”
黄豆芽说:“好,看来你二罕是有个有抱负之人;人就怕懒惰和懈怠,只要你心志专一,定能练就一身好功夫,这个师父嫂子当定了。当下我们要抓紧训练,别无捷径。”
土狗和泥鳅回到日军据点后,在荆川一郎的面前可吃了苦头,每人吃了几巴掌后,干脆跪地求饶:“太君,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被这狗日的掉了包,您看看这木枪和我们那枪看似一模一样,这一定是那成二罕和隽梅在作祟,只有他们能做这事,其他人不可能……”
荆川一郎惊讶不已:“成二罕?那他一定是个土八路,你们必须立即将他们捉拿!土八路可恨至极,你们必须尽快将这里的土八路统统消灭!就目前来看,是土八路阻碍了我们实现大东亚共荣的设想,为此我们要把我们的敌人一扫而光!”
土狗见荆川一郎的火气依然不减,只好随和:“太君,您这一说,我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行我和泥鳅就带几个人把他们的家给抄了,我不信那成二罕会是土八路,只要他是土八路,我就敢把他们全家干掉!我就不信了,他吃了豹子胆!”
泥鳅也赶紧迎合:“他不可能是土八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会是土八路,这也就怪了,前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拿最好的酒招待我们,难道……”
土狗说:“泥鳅你别说了,你越说越露馅儿了,我们在成二罕家喝酒的事不能提,你是不是要找死啊?”
泥鳅一咋舌:“呀,嘴巴没把好,哥,你说得对,我们去捉拿成二罕,要不然他真的成了土八路,那可就麻烦了……”
松森这时凑到近前,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得赶紧带队逐村搜查,记住尽量捉活的,只有捉活的,我们才能挖出更多的土八路!另外你们还要尽快搞到粮食,这是皇军的当务之急!”
土狗一个立定:“是!”
土狗和泥鳅接到命令后,立即行动,此时保安队大队长张大脑袋和副队长孙德寿正在食堂吃着午饭,见土狗和泥鳅行色匆匆,就知道有事来了。
张大脑袋没好气地揶揄道:“土狗,看你们跑得这熊样,皇军没管你们饭?”
泥鳅忙说:“皇军哪会管我们饭,这不急忙来求您张大队长……”
土狗说:“张队长,您得先给我们口饭吃,我们这可是替你们在跑腿,再说平时我们不都是在为你们……”
张大脑袋只好说:“那就随便在我这儿将就点吧,记着不能吃里爬外!”
土狗一个立定:“是,谢张队长关照!我绝不会吃里爬外。”
张大脑袋说:“那就先喝再叙,这天下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吃饭我们必须一顿都不能少。”
可当张大脑袋听完土狗的叙述后,眼睛瞪得溜圆,手中的筷子也搁下了:“这事我们必须立即出发,我看这饭有一半得到成家铺子去吃了,行动慢了小鬼子要怪罪,小鬼子野性如狼,这几天简直是杀人杀疯了,我们必须谨慎行事,走,组织队伍出发!”
土狗说:“啊,不慌,让我再喝一杯……”
张大脑袋有点不耐烦了:“到了乡下,我让你再喝一碗,一般真喝酒的人不吃饭,不吃饭的人才是真正的酒家!听令,出发!”
七
成家小风铃正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成文埠的面前,成文埠侧身坐起一阵咳嗽,他再次将饭碗搁下,小风铃说:“大伯,您慢点,年龄大了,身子骨又有伤,得慢慢调治,我给您捶捶……”
成文埠说:“不用了,我这些天睡不好,老做怪梦,也不知二罕和隽梅情况如何,我就担心这孩子有什么闪失,他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离家出走了呢,这让我委实纳闷儿和憋屈哪……”
小风铃说:“伯伯,不是还有我嘛,那天我被救,二罕哥就对我说,风铃,你以后就好好伺候你大伯,我和隽梅要去找游击队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了报仇,我必须这样。他让我为他保密,所以我就没跟您说。”
成文埠感慨道:“是啊,这都是小鬼子给闹的,原来他向我表示要继承自家家业,哪承想小鬼子来了,他就选择参加了游击队,这我赞同,只有这个世道安宁了,我们才能享受太平盛世,这个理做父亲的想得通,就是他不辞而别我想不通,咋想都想不通。”
小风铃笑了:“大伯,他一定是怕告诉您就走不成了,看样子,他也是纠结得很,您不知道,他们二人临走前一夜未眠哪,这我看得清楚,我都有点为他们难过了……”
成文埠说:“是啊,穷家难离,这需要下大决心,难舍难分还是很有良心的嘛,你这一说,我有点想通了……你把饭碗递给我,我要吃饭,我得赶紧好起来……”
小风铃说:“这就对了,大伯您一定要好好吃饭。等您伤好了,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我们虽不能像游击队那样扛枪打鬼子,可我们可以为游击队做些有益之事。”
成文埠说:“我们可以酿好酒支援游击队,就怕小鬼子三天两头来骚扰我们……”
小风铃说:“大伯,我们可以到野外或其他村,比如多家联合不是很好的吗?”
成文埠说:“老实人家岂能与精明人家混为一谈,就是不酿酒也不能跟他共事,隽梅跟二罕在一块儿我一直反对,可这事我拿他们实在没招,现在他们又一起参加了游击队,我这就是老牛撵兔子——干瞪眼了……”
小风铃一听咯咯笑了:“大伯,您可真逗,老牛怎么能撵上兔子,这也太搞笑了。”
二人的叙谈正在兴头上,土狗这时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跟前,随即,保安队张大脑袋便带领保安队呼啦啦拥进了成家院内,他们个个端着长枪,人人面色矜持,像发现了什么敌情似的, 这时张大脑袋笑嘻嘻地问:“小风玲,成二罕在家吗?”
小风铃笑着回答:“在呀,刚才还在窖池呢,我去喊他。”
小风铃说完跑向窖池,她边跑边喊:“二罕哥,二罕哥,有人找你呢……”
张大脑袋以为成二罕真在家,打个手势让土狗赶紧跟随,土狗还没泥鳅跑得快,泥鳅没几步就来到了小风铃的身后,只见小风铃跑到窖池一个劲地喊:“二罕哥,你在哪儿,土狗哥来找你有事呢……”
可是无论小风铃怎么喊也没人答应。小风铃一脸狐疑的样子:“土狗哥,二罕哥刚才还和隽梅在这儿说悄悄话呢,现在怎么就不见人影了呢,你说是不是他们有什么事去了野外……”
土狗嬉皮笑脸:“小风铃,你唬我,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呢,成二罕一定是参加了游击队,你还跟我们玩猫儿腻,你知道你这可是在跟皇军开玩笑。这个玩笑开不好是要挨枪子儿的。”
小风铃说:“土狗哥,我没说谎,你忘了我还给你留着一坛好酒吗,小风铃对你好,你怎就不领情呢……”
土狗立时变脸:“对对,这成二罕一定是带着相好的下庄稼地了,这我懂,年轻人就这毛病……”
张大脑袋一听这话,只好说:“那我们就弄几麻袋粮食回去交差吧,皇军只要见了粮食,就会高兴,抓紧!”
一只“黑色的大鸟”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村子的上空飘荡,成二罕在树上做着倒挂金钩,一眼就看到远处飘荡的风筝,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他临离开村子时告诉小凤铃一旦遇到鬼子进村就放个黑色风筝,看来鬼子已经进村了,家里是不是已经遭殃,如果鬼子离开,可以再挂第二只风筝……看来鬼子刚刚进村。成二罕一个跟头翻下树杈,一个劲地喊:“坏了,坏了,小鬼子进村了,我们得赶紧去看看……”
黄豆芽一听,赶紧往连部跑,还未到连部,张指导员就走出房门说:“不要慌张,这是保安队来抢粮食了,我们可以在村外的三岔路口将他们包围;你们抓紧行动,我再派一个小分队,这样我们两面夹击,我不想消灭他们,因为他们都是中国人,给他们留一条生路,等他们痴心不改时再消灭不迟。”
大队长武风子这时走出指挥部一脸沮丧:“我说指导员,你怕个球,只要是敌人,我们就毫不留情,你以为是中国人就能宽恕,要我说,只要是我们的敌人,就毫不留情,等他们回心转意,得等到啥时候!”
张指导员说:“武队长,我已经派人跟张大脑袋沟通过,他们现在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们要积极争取他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打好这场抗日战争,你们有所不知,现在大批国军见日军侵占大片国土,不用较量就望而却步,有的干脆一枪未打就灰溜溜逃命去了。只有我们的新四军、八路军在乡下精心组织谋划,利用农村包围城市的办法来打击日寇,而我们的队伍生存条件却极其糟糕,没有武器就要想方设法从敌人手中缴获,尤其在艰苦的条件下,能获得一支新生力量的支持是何等荣幸,我们必须好好谋划,哪怕是一个班、一个排,我们都要想方设法积极争取。”
武风子说:“指导员,你就是有点太黏糊,我就喜欢干脆利索,行就行,不行咱就另作打算,这多好嘛,何必瞻前顾后,左看右看,这不急死人嘛。”
张指导员说:“武队长,干革命没有高瞻远瞩的胸怀是干不成的,鲁莽也是要出问题的,我们必须做到稳打稳拿,步步为营,这既不能马虎,也不能任性,任性和冲动都是要吃败仗的,我们必须克服!”
武风子说:“好好好,今天你说我们怎么个打法?”
张指导员说:“在青龙山三岔路口,把敌人抢的粮食留下,人员尽量一个不少地放他们回去,打枪的时候要多留神,他们只要是撤退,我们就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当然这时候如果出现鬼子,我们就毫不留情!”
武风子说:“大家听清楚了吗?”
大家齐声回应:“听清楚了!”
武风子高声喊:“出发!”
黄豆芽带领成二罕和隽梅来到三岔路口,埋伏在玉米地,不一会儿就看到保安队长张大脑袋骑着枣红大马带领他的队伍呼啦啦向这边赶来。他坐在马上眯着眼睛好像有点打盹儿的样子,也许是夜里聚会贪酒的缘故,白天眼皮子总是很沉,身后的几十个士兵也是如此。只有推着粮食的几个士兵在唉声叹气:“哎哟,我这腿……怎么就这么酸,咱得轮着推,不能光让我一人遭罪。”
“没事,你推几里,我们轮换就得了,真是的。”
“我知道你们这贫嘴,上次我一人推了十几里,到了真出力的时候,你们都耍滑头。”
“老兄,这次不糊弄你,你好好干,年底给你发‘宝葫芦’勋章!”
“你要吧,那东西我不稀罕,再好的奖励我都不稀罕,这大家都明白。”
“你看这大哥,往你脖子上挂哈达你都不领情,真是不知好歹!”
“好歹我自知,实惠最重要。人要生活,说那些没用的屁话顶啥用?”
“老哥你看来是老谋深算了,几年的老兵见识就是多。”
“在枪杆子下生存,不猫着腰能成?万一出点小差错,那可就小命难保了。”
“说得在理,就凭这点,我们也得赶紧替你……”
“好,我算着三里路一到,得赶紧换人。”
“换换换,看谁先推,这次轮不到的下次也少不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发出一阵唰唰的响动,只见路两旁玉米地里钻出一队人马,他们个个持枪,看样子已经把保安队的运粮队全部包围。这时黄豆芽高喊:“各位兄弟,你们赶紧把粮食放下,回去就告诉日本人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再来你们就得搭上小命,倒不如跟随游击队的好,这次游击队为什么不想跟你们交火,原因就是想给你们留个念想,我们都是中国人,这打鬼子是咱中国人的事,你们不要麻木不仁!”
张大脑袋左看看黄豆芽,右看看黄豆芽,恍然大悟:“呀呀呀,酒店老板也成抗日英雄了,我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好说,你得拿出几招来让我服,最起码你的枪法得比我强,要不然你让我怎么服气!”
黄豆芽说:“那好说,你看好,就你那顶帽子吧!”
黄豆芽说完拔枪对准张大脑袋的帽檐扣动扳机,枪声一响,张大脑袋的军帽掉落在地,随即张大脑袋也一骨碌掉落下马,大家一看,只是张大脑袋的帽檐上有个小窟窿,其他并无大碍。不过这下可让张大脑袋吓出一身冷汗。半天他才说:“没想到,做梦都没想到,你竟有这般武艺,我答应和你们和谈,感谢你今天的仗义,我们后会有期!”
八
张大脑袋带着保安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还没进城,就看到迎接他的荆川一郎和松森一郎,荆川一郎一脸微笑地站着,在张大脑袋下马靠近他的时候,那副笑脸却突然变得比哭都难看,张大脑袋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好了,怎么向这二位魔鬼交代,这是个最令他怵头的问题,想到这儿,他的脸自然也变得比哭都难看了:“太君……我们遭到了游击队的包围,这可不是小部队,是大部队,是正规军哪,一眼望不到边……”
张大脑袋的话未说完,就见荆川一郎抬起了右脚向他踹来,这一脚显然比巴掌打要厉害,张大脑袋一骨碌就倒在了地上,他刚要爬起,又一只脚踹得他向后仰去,这下麻烦了,一个四仰八叉,张大脑袋顿时感到自己的脑袋不再是大了,而是小了。
张大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有点恼羞成怒,可他不敢发作,他看到荆川腰间挂着的那把大洋刀,心就软了,他只得用手打拂一下身上的灰尘,赶紧把怒气改为抱怨:“太君哪……我们这是遭到了暗算,遭到了暗算哪……那游击队足足有一个连的兵力,我们想与其正面对峙,可是力不从心啊,好在他们看我们是同乡人的份儿上,要不我们就回不来了啊……”
荆川一郎一脸的横肉立时竖了起来:“你们弄的粮食哪里去了,难道你们连粮食也给弄丢了?”
张大脑袋一低头:“太君,对不起,我们实在是惭愧至极,此时,我们就是那瓮中之鳖,只能束手就擒……”
荆川一郎眼睛瞪大了:“什么……瓮中之鳖?”
松森一郎赶紧解释:“长官,他们这是打了个比方,一个简单的比方,中国的人的典故你不必介意,意思就是好比水缸里的甲鱼……”
荆川一郎一脸难色,许久才恢复严肃:“那你们怎么面对这次损失,粮食的你们必须搞到,游击队的必须消灭,我们可以把一个分队调至乡下,在那儿安营扎寨,这样游击队必然会望风而逃。”
张大脑袋立即阴脸变作笑脸:“好,建设据点非常高见,只要太君大力支持,我们很快就会找到游击队,目前,虽然游击队人员不少,可比起皇军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荆川一郎说:“你不要再解释,皇军不是傻瓜,你们必须立即返回,我们可以在那儿建设一个很好的据点……”
张大脑袋立即赞同:“是,皇军英明!我当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回到大本营的张大脑袋,无精打采,垂头丧气,他点上一支香烟,一个劲地吸,吸完后便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起冤来:“妈了个巴子的,年幼时俺挨过爹的打、挨过娘的打,爷爷都不舍得打,今天竟挨了小鬼子的打,真窝囊!”
副队长孙德寿赶紧凑到跟前:“队长,现在你不必计较这些,受点委屈也不必计较,这往后受委屈的事还多着呢,你要太较真,那可就麻烦……”
张大脑袋叹一口气:“妈了个巴子的,我这是第八次受这种侮辱了,这不是一般侮辱,本想迁就一下求个安生,可小鬼子不给咱这个安生,眼下国军又南逃,咱就像没娘的孩子,我想来想去,不行就反了这狗日的!”
副队长孙德寿说:“队长,那你要考虑好怎么个反法,这小鬼子武器精良,我担心我们难以跟他们抗衡……”
张大脑袋说:“我们可以和游击队合作,先给日本人挖个坑让他们跳,只要日本人一跳下这个坑,他们的武器自然就会归于我们……”
孙德寿说:“好,那我们怎么实施这个计划,你得三思。”
张大脑袋说:“我们不妨利用日本人在乡下建据点这个机会,与游击队密切联系,这样也可解我心头之恨……”
孙德寿有点茫然:“我担心这事搞不好对我们很不利……”
张大脑袋很不耐烦:“你就是个风箱道里的东西,眼下形势严峻,我们不能再当缩头乌龟,这个问题我想得脑袋都疼,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就是日本人的一个傀儡,我们干吗要当这个傀儡,我不能再让兄弟们跟着我当这个替死鬼,到时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你想想,我们在乡下建据点,这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协军,要是这样,我们还混股子啥劲嘛……”
孙德寿赶忙点头:“也是,那我们干脆和游击队取得联系,我们可分两步棋,表面上给日本人做事,实际上却在跟游击队配合,这样自然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张大脑袋说:“游击队要是正规军该多好,这帮泥腿子不知成不成气候,我就是担心他们成不了气候,再把队伍给整瞎了。在这个世上,哪有泥腿子能成气候的事。”
孙德寿若有所思:“听说正规军一路南下,我们不妨去找国军的大部队,只要我们找到国军,一切不就好说了嘛。”
张大脑袋一摇头:“不成,现在兵荒马乱,我们一旦把队伍带出去,就成了无根的草,当下我们是要啥没啥,一旦陷入困境,那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做什么必须打出提前量,这一步迈错,将步步走错,没把握的事咱不能盲目地去做。”
孙德寿说:“那我们倒不如上山当土匪,到了山上,天爷爷老大咱老二,不也挺好?”
张大脑袋不屑一顾:“那不是找死,现在国军主张剿匪,游击队也主张剿匪,那小鬼子也不会让咱安生,这样岂不死得更快。”
孙德寿无可奈何了:“这不行,那不行,我们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张大脑袋说:“确实有点走投无路,眼下咱得找个指点迷津的人,再说怎么和游击队取得联系。”
孙德寿说:“这个好说,隽弘源是我家的亲戚,按说我得叫他姨父,我们不妨到他那儿打听一下,要建的据点不妨就设在那里,最好再找个风水先生掐算一下,眼下我们每走一步都不能马虎,这样我们都能有个照应……”
张大脑袋:“你的话我信,大家希望的也是这样,站在此地放眼四周,很好,我看可以,只是你姨父不知会怎样理解……”
孙德寿说:“鼻子底下一张嘴,只要咱多沟通,他会同意的,再说这是日本人的意思,这个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张大脑袋叹口气:“也罢,那我们就以此为根据地,先走出县城,这样能与日本人保持距离,也好考虑下一步我们的路子该怎么走。”
孙德寿:“张队长,你的最大优点是什么你想过吗?”
张大脑袋眼睛瞪大了:“你说什么?”
孙德寿说:“就是你能耐心听取他人意见,古语讲,听人劝,吃饱饭,这点你做得蛮好……”
张大脑袋咧着嘴巴笑了:“一个人的脑筋总不如几个人的脑筋好使,这个道理我懂。特别是当今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跌进深坑不能自拔,每决定一件事难着呢,走,我们赶紧去隽家酒铺打探,我与隽弘源打过几次交道,他的酒非常不错,如果在此能经常喝到他的酒也是一种享受。”
孙德寿说:“那自然,你有一点不好,就是……”
张大脑袋脖颈伸直了:“就是什么,你直说!”
孙德寿直言不讳:“就是对酒特别感兴趣,老人常说酒能使人兴奋,也能使人步入深渊……”
张大脑袋哈哈大笑:“德寿老弟,这点你说得太对了,以后我要常提醒自己酒是该减一减了,但是几杯下肚很容易不长记性。”
孙德寿说:“我爷爷常说,男人最大的克星就是酒,只要在酒上不误事,你才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男人。”
张大脑袋一拍巴掌:“你爷爷肯定是个教书先生。”
孙德寿说:“你算说对了,看来你真是个聪明之人,一点就亮,这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张大脑袋就怕别人奉承:“承蒙老弟抬举,目前我们得抓紧行动,这事宜早不宜迟。”
孙德寿说:“那我们是骑马还是驱车?”
张大脑袋:“驱车,带上一个排的兵力,先探个路,以防不测。”
九
张大脑袋的判断还是极为准确的。可他哪会料到,车到半路,轮胎竟瘪了。这下张大脑袋蒙了,赶紧下车细查,这一查才知道轮胎被几个铁钉扎破了。这可咋整,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到哪儿去补胎呢?
就在这时,玉米地里齐刷刷站出两队人马,是成二罕和隽梅他们,这时黄豆芽说:“张大队长,欢迎你的到来,今天你这是执行啥任务?”
孙德寿一看是黄豆芽,迭忙解释:“豆芽嫂子,你们……你们这是要干啥?”
黄豆芽说:“现大家都在团结一心打鬼子,你们却在稀里糊涂充当混世魔王,难道等刀压到脖子上才能反省?”
孙德寿赶忙解释:“嘿,豆芽嫂子,今天跟随张大队长出来就是要寻找你们,这不小鬼子要我们出来察看地形,我们只好……没想到在此遇到了你们,你们有啥要求尽管说,我们一定积极配合,说句心里话,现在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们就应相互照顾……”
话已至此,张大脑赶紧迎合:“对对,这都好说,你们说咋配合,我保安大队决不含糊,现在日本人糟蹋老百姓实在是太无人性了,大家团结起来才能造他们的反,这我打心眼儿里支持。”
黄豆芽说:“张队长,你有这番心思就好,说吧,你们这次来是想干啥?”
张大脑袋实话实说:“日本人要我们在这里建据点,我们也是奉命而来,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先来和你们打个照面。”
土狗这时也凑上前说:“豆芽嫂子,张大队长看似脾气大点,可这人好说话,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大家一定能走到一块儿。”
泥鳅说:“豆芽嫂子,咱都是本乡人,张大队长的家也在附近……”
孙德寿不耐烦了:“你们先闭嘴,这儿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泥鳅忙说:“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话音刚落,两辆日军大卡车正向这边开来,车顶上的机枪手正驾枪对准正前方。泥鳅第一个发现,急忙喊:“快、快看,鬼子来了——”
游击队员们见日军靠近,迅速撤退到玉米地,黄豆芽一声号令:“大家记住不要恋战,要速战速决,保存实力,不行就分散撤离!”
日军机枪手一梭子弹打来,把保安队吓得不轻,他们纷纷趴在路两侧的玉米地,这时松森一郎从车上下来,气势汹汹地说:“前面的什么情况?”
张大脑袋赶紧从地上爬起,一个立定:“报告太君,我们行军的车胎被扎,正在想办法,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我们只好找当地百姓帮我们把车推一下,不承想你们就来了……”
松森一郎:“有人举报你们私自出城,皇军担心你们遭受游击队袭击,所以就匆匆赶来了,最近游击队活动频繁,据点筹建的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如果遇到游击队,我们一定要统统将其消灭!”
张大脑袋:“是,太君,保安队打几个游击队还是不成问题的,我知道游击队现在的装备落后,可以说不堪一击!”
松森一郎表情严肃:“不可掉以轻心,游击队神出鬼没,他们虽然人员不多,缺乏枪支弹药,可他们善于偷袭,我们必须严加防范!就在昨天中午,他们利用部队吃饭的时间偷袭我们城北的一个据点,两个小队受到攻击,据情报人员反映,这支游击队就在此地,所以皇军要对附近这几个村子再次进行扫荡!根据司令部的命令,这里的游击队我们要尽快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张大脑袋赶紧恭维:“皇军的顾虑是对的,保安队这次哪怕是肝脑涂地,也要维护皇军的命令,我们准备将据点设在隽山脚下,这样就可以监视周围十几个村子的动向,在这里建设一个据点就等于扼住了游击队的咽喉,太君的意向如何?”
松森一郎微微一笑:“吆西,张大队长你很聪明,皇军的赞同!”
就在此时,一声枪响,正打在松森一郎的脑袋上,松森一郎一捂眼倒在了地上,这下日军开始乱作一团。道路两旁的玉米地里也开始枪声大作,张大脑袋赶紧上前抱住松森一郎,疾声高呼:“快快把太君保护好,担架,快快快!撤——”
日军在一阵惊慌之后,开始气急败坏地向玉米地里的游击队反扑,可游击队这时边打边撤,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松森一郎的一只眼睛瞎了。他被抬到县城医院,经过一番治疗,又急速转往省城大医院,可再好的医生也无力挽救他的伤情,从此,松森一郎便以“独眼龙”著称。
就在这夜,县城的日军司令部突遭游击队袭击,荆川一郎也被一颗子弹击中,他可没有松森一郎幸运,被抬到医院时已经一命呜呼。而游击队侦察班班长黄豆芽为了掩护成二罕和隽梅突遭日军袭击,胸部多处中弹。
当松森一郎听到这个消息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对着张大脑袋歇斯底里地说:“那个被打死的游击队员,你要立即查明其身份,只要查出她的身份,皇军要让她全家陪葬!”
张大脑袋赶紧回答:“太君,这名游击队员在战斗中非常英勇,她在自己中弹后,又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她具体姓甚名谁不好查证……”
松森一郎面色难看:“没想到在这里竟遇到了这么英勇的中国士兵,而且是一名土八路,可见这个民族是怎样的不可小觑,我们从此决不能麻痹大意,明天,我要亲自带队再次对部分村庄进行扫荡,尤其隽山一带,我们要重点包围,很有可能游击队的根据地就驻扎在此。”
张大脑袋:“太君英明,明天保安队将全力以赴支持皇军,太君指到哪儿,保安队将战斗到哪儿,绝不会再有半点差池!”
松森一郎勉强微笑:“有你在我非常放心,在中国,你是我遇到的一个最忠诚的中国军人,你对大日本皇军的忠诚我深感钦佩,特别在我最危险的时刻,是你帮助了我,这个我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忘记……”
张大脑袋立刻谦虚道:“太君您客气了,协助太君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您不必在意,身为保安大队长,这是我的职责,谢谢您的夸奖。”
十
此时,游击队指挥部里正发生着激烈的争论,这是张指导员与武队长之间的争论。
张指导员说:“大家应该好好想一想这次夜袭日军据点的经验与教训,虽然我们取得了较大收获,可我认为我们同样遭受了巨大损失,我总认为我们的战士一旦发生不必要的牺牲,就是一次沉痛的教训,就拿这次夜袭日军据点来说,虽然荆川一郎被击毙,我认为这也是一个比较沉痛的教训,大家不要认为击毙了一个日军军官,牺牲几个战士是值得的。我们应该这样认为,我们每一个战士的生命都比敌人珍贵得多,打仗是要死人的,可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保存实力,只有保存好实力,我们才是真正的赢家。黄豆芽的牺牲可以说是游击队一次重大损失,大家可以冷静地想一想,如果黄豆芽在,她将为我们游击队做出多大贡献,有人说她干掉了几个敌人,其中就有一名日军军官,值!叫我说不值,非常不值,以后我们做事要多加深思,我倒希望这次黄豆芽能安全地回来……”
武风子说:“张指导员,你这话我有点不太明白,这次夜袭日军据点我就认为非常值,黄豆芽的勇敢是我们每个战士学习的榜样,我喜欢我们的战士敢打敢冲;黄豆芽非常英勇,要不是她平时练就了一身硬功,那松森一郎和荆川一郎就不会一个瞎,一个死,我不赞同你的观点,打仗就是要牺牲,这是老天都不可避免的。敌强我弱,我们就得不择手段,我武风子就是喜欢这样的士兵!”
张指导员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把敌人引出据点,然后迂回歼灭,在明明可以打游击战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必要蛮打蛮冲,蛮打蛮冲只打一次,而周旋拒敌可是不计其数,这个道理你应该理解。”
武风子说:“和你们这些文化人打交道真是憋屈,我明明看着能打个漂亮仗,可你认为我是在盲目行事;我就这脾气,要改还得有个过程。”
张指导员说:“武队长,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打仗要好好动动脑筋,然后做出决定。游击战你得好好研究,这声东击西和暗度陈仓很值得咱们学习,盲目作战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这是我们最容易造成失误的地方!”
武风子说:“张指导员,不行我们一分为二,你带一个分队,我带一个分队,我们各自行动,事实胜过雄辩。一年半载我们再聚在一起,那时就可以看出谁是左、谁是右了。何苦我们天天争论不休,倒不如打几仗即见分晓!”
张指导员:“你的这个建议我可以考虑,不过我得先请示上级,在得到上级批准的基础上再做决定。”
武风子说:“这是咱俩的事,只要你我不说,上级知道什么。”
张指导员说:“那不行,这样的大事不经过领导批准,到时追责下来,我们谁都没法儿交代。”
武风子说:“请示个球,我看就这么着了。现在我就带领一排、二排住在附近,到时你用得着兄弟们的时候就通知一声。”
张指导员:“好吧,我们权当分头作战也不是未尝不可,那就来个战场上见分晓吧,不过我要及时汇报上级,咱不能拿战士的性命开玩笑。”
武风子说:“指导员,你这话差矣,这几天我就打个漂亮仗让你看,我要用我的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武风子不是酒囊饭袋!”
一座坟茔前跪着隽梅和成二罕,他们一起为黄豆芽焚香烧纸。
隽梅说:“嫂子,你为了救我们而牺牲,这个仇我们给你记着,鬼子杀你一人,我们要用十个鬼子的脑袋来为你陪葬。说到这儿,俺又得说声对不起你了,要不是俺们恋战,你就不会牺牲,在这儿我们向你赔礼了……”
成二罕说:“嫂子,我本想多打几个鬼子多解几份恨,可哪承想却连累了你……真不如早听你的话,速战速决的好,现在可倒好,这让俺一生都难以安宁……”
成二罕在对着坟茔焚香烧钱的当儿,看到不远处有几个持枪的小鬼子正向这边走来。他赶紧起身:“不好,小鬼子又进村了,我们得赶紧把他们引开,你去联络游击队,我回村告诉乡亲们让大家赶紧转移,事不宜迟,抓紧行动!”
隽梅说:“眼下我是去找张指导员,还是去找武队长,他们两人现在正在闹别扭,找了张指导员,那武风子就不痛快,我真是有点犯难。”
成二罕说:“不管这些了,遇到谁就跟谁汇报,他们闹别扭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可不给他们分辨是非。”
隽梅说:“被你这一说,我心里有数了,不管怎么,他们的目标不会变,这就好,目标一致,早晚还是一家人,这武队长就是个急性子……”
隽梅绕村子寻找到游击队的时候,武风子已经带领一队人马去偷袭日军城外据点了,张指导员有些生气,却依然关心着武风子:“这个武风子你不关心他是会出事的,现在敌人又来扫荡,这样,你赶紧回村帮助成二罕带领乡亲们转移,等我们帮武风子打完这一仗,就速速返回,我们在你们村外的柳树滩接头,记住,只要乡亲们躲过此劫就好!我们增援武疯子的目的也是转移敌人的注意力,这样小鬼子们就会被搞得晕头转向。”
隽梅应着,向村子里跑去,她一口气跑了好几里,当她跑到村头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己家升起了大片的烟雾,那烟雾像房屋在燃烧,这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难道是自己家的房子又被小鬼子给糟蹋了?她再仔细看时,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突然响起,这会儿她坚信一定是自己家传来的爆炸声了。一定是父亲为敌人准备的第二个“鸿门宴”成功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势和响声。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当她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被身后一双大手阻止了前行,她急忙转身,原来是成二罕。此时的成二罕已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变得灰头土脸了。
成二罕说:“你爹这次可是为游击队做了件大事,这下小鬼子的据点又要拖延好些天了。你爹把你们家的酒窖点着了,当时一帮鬼子趴在窖房里正贪饮呢,几十个小鬼子无处可逃,就那么活活被烧死了,可你爹……”
隽梅泣不成声,说什么也要去看父亲,可成二罕拉着隽梅怎么也不让她去。二人正在僵持,张指导员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时武风子也来了,武风子笑着说:“没想到这里御敌惊天动地,大伯一人干掉了十几个敌人,真痛快!实在令人敬佩!”
就在这时,土狗和泥鳅也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土狗靠近张指导员悄悄说:“长官,张大脑袋让我给您捎话,他在城外的乡村酒家等您……”
张指导员一听是张大脑袋,难以掩饰喜悦之情:“这个张大脑袋手下可是有近二百人哪,这次我一定按时赴约!”
张指导员话音刚落,这时小风铃也急匆匆地跑来了,这让大家感到很纳闷儿,她这是……
只见小风铃跑得满脸是汗,走近张指导员时眼泪就下来了:“指导员,小鬼子抢了俺家酒铺,又开始在酒铺旁边建据点了,现在三十坛酒正运往城里呢……大伯为了阻止鬼子,已经……”
成二罕一听这话心跳到嗓子眼儿:“风铃,你说什么?我爹他……”
小风铃泪眼婆娑:“大伯看到鬼子抢东西太多了,才……”
张指导员说:“二罕,你现在要冷静,在遇到重大事件时,一要学会忍,二要学会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找到战胜敌人的最佳方式,这点你必须清楚。既然敌人已经在乡下建设据点,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狠狠在敌人心脏捅一刀!敌人建据点之初,还需要征召部分劳动力,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机,乔装打扮混进敌内,这一仗打好的话,那就是一个决定性胜利!”
成二罕说:“指导员我去,我必须去!”
隽梅说:“我也去,只要成二罕去我就去,指导员,我俩你一定要放行,再说成二罕要是头脑发热,我可以开导他。”
张指导员笑了:“好一个开导,你们的这个建议我赞同。接下来我跟武队长要好好合计一下我们怎么进城的事,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在不断骚扰敌人的同时,发挥张大脑袋的作用,这样双管齐下,小鬼子自然就如坐针毡了嘛!”
武队长这会儿谦虚了:“指导员,俺就是个袖口里吞棒槌——直来直去的人,在这点上俺永远都赶不上你,你说吧,你让俺怎么干,俺武疯子就是肝脑涂地也要争这口气!”
张指导员说:“游击战,顾名思义,就是让我们周旋着打鬼子,但这打鬼子可不能死板,死板就要吃亏,甚至是吃大亏,而要想不吃亏,我们就得灵活机动,为什么大家把敌人叫作小鬼子?不就是因为他们小而鬼嘛,所以说,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武风子笑了:“指导员,被你这一说,俺仿佛又开了窍,小鬼子还真不能轻视,过去俺就是吃了这个亏,你说吧,这次俺……”
张指导员说:“这个我们今晚见了张大脑袋再议,其实我们现在正向着御敌的关键时刻挺进,正是敌人最疯狂的时候,也证明他们离末日为时不远了。”
十一
日军在乡下分散设立据点的事搞得非常隐秘,所用民工全部经过审查并颁发良民证件方可入内。成二罕和隽梅乔装打扮想混进施工队并非易事,好在他们选派了几名外村游击队员经过多方通融才算有了眉目,可还是被卡住了,好在十里之外的李家屯有两名游击队员审查合格,于是张指导员对被选上的桩子和网子说:“敌人越来越狡猾,我们总算有两名游击队员混进民工队,这样我们就可以准确掌握敌人据点的建设情况,另外还要在据点设几个爆破点,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做事要倍加小心,尤其在选择爆破点上,必须下点狠功夫。”
桩子说:“指导员,我和网子从小都是出了名的调皮蛋,这个小窍门我们懂,我已经想好了,我当匠人,网子当小工,我们两个搭档,会做得非常巧妙。比如在哪个地方留个机关,到时我们把留好的爆破点记好便是。”
成二罕说:“眼下我们只能从外围与鬼子周旋,小鬼子再狡猾也是要吃饭睡觉的,只要他们不是真鬼,我们就有办法收拾他们,这是早晚的事。”
张指导员说:“我看咱还是在酒上做点文章吧,小鬼子喜欢喝酒,我们何不让他们喝得头大尿裤子呢!”
成二罕说:“指导员,我有个主意,要想让鬼子喝酒上瘾,就得设计个好方案,到时你看好就是了。我们一定要让小鬼子成为过街老鼠……”成二罕说到这儿,决定回家一趟。这次是他主动约隽梅的,隽梅一听就知道成二罕要出啥阴招。
隽梅说:“二罕哥,你是不是需要几颗大烟壳?这个我们家就有珍藏,我知道放在哪里。”
成二罕眉毛一扬:“你可真是神仙,我一抬腿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
隽梅说:“因为我能感受到你的心动,你说一个能感到你心动的人,能不知道你心里咋想的?”
成二罕说:“那郎中把脉望闻问切知病理,看来你不用把脉就知道咋回事,干脆你来做个郎中得了,这更适合你。”
隽梅笑了:“其实我就想做个军医……我觉得我学医会更有优势。”
成二罕说:“等我们完成这个任务,我向领导建议让你开始学医。”
隽梅说:“其实优秀的战士在哪里都应是好样的,我们的天职就是要服从组织安排。”
成二罕说:“那我们就好好完成本职工作,一直把鬼子消灭……”
张指导员微微一笑:“等这次任务完成,你们可以筹备一个卫生队,这也是我一直考虑的一件心头之事。”
隽梅高兴不已:“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土狗和泥鳅急匆匆地赶来了,泥鳅比土狗跑得快,刺溜一下就窜到了土狗前面:“报告长官,发现新情况,保安队张大脑袋带队来了,他说要封锁各个路口,所有的进出人员都要办证,说是要在这儿建三个据点,我们是负责给各个村下通知的,他让我们先走一步。”
指导员说:“好,是张大队长来了就好,那我心中有数了,我们瓮中捉鳖的机会来了……”
话音刚落,小风铃又出现在大家面前,成二罕一见小风铃,就知道家中又发生了急事。果不其然,小风铃告诉他父亲身体不行了,一阵清醒,一阵糊涂,郝郎中说也就这几天了。
成二罕一听脑袋嗡地大了:“怎么,郝郎中不是说他子弹取出后就能好,这是怎么了?”
小风铃说:“郝郎中说他的伤口严重感染,已经无药可治……”
成二罕问:“那我爹跟你说了些什么?”
小风铃说:“他说让你赶紧把家里的东西运走,鬼子一来,家中肯定要遭殃,让你赶紧想办法……”
成二罕说:“也只有这样了,父亲去世后,你就来游击队吧,我要把你培养成一个游击队的侦察员,一个优秀的侦察员。”
小风铃问:“那我能跟在隽梅姐姐身边吗?”
成二罕说:“当然可以。”
小风铃此时话题一转,对隽梅说:“这些天,大伯在梦里时常念叨你的名字,他说他死后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隽梅这会儿眼泪下来了:“大伯的心情我理解,现在我们得回家看他最后一眼。”
就在这时,土狗和泥鳅一前一后又来请示工作了。
土狗说:“酒酒酒。”
成二罕说:“怎么,你结巴啥?”
泥鳅说:“独眼龙松森一郎说,要你们十坛好酒……”
隽梅说:“你告诉他,这里的酒没有孬酒。”
小风铃说:“土狗、泥鳅,你们干啥不好,非要给日本人当狗使,早晚要出事。”
泥鳅说:“我们现在改名叫亲民别动队,亲民就是要亲近百姓的意思。”
小风铃问:“那你是什么职务?”
泥鳅说:“我是二队长,土狗是一队长。”
小风铃问:“那你们有多少人?”
泥鳅无奈:“就俩……再多了不好。”
张指导员笑了:“他们两个这支亲民别动队虽然只有两人,可责任重大。”
土狗急忙点头应是:“保证完成任务!”
十二
这天傍晚,成文埠没有等到儿子回家,就与世长辞了。这天夜里,泥鳅在给日军据点送酒后,由于贪杯而一觉睡过,十几个小鬼子都已毙命,松森一郎一刀刺向他的腹部时他才如梦方醒,他瞪着大眼想说些什么,可一句也未说出。土狗见势不妙,赶紧躲藏,好在张大脑袋及时出现,他才趁机逃走。而张大脑袋却罪责难逃,张大脑袋挨了一刀,滚在地上成了土鬼。就在这时,战斗打响,松森一郎却望着武风子带领的游击队哈哈大笑,显然松森一郎已经料到的战局开始了,他拔枪向空中连开三枪,又一个局面出现了,大批的鬼子正在从四面八方向此集结,很快游击队被团团包围,武风子一声号令兵分三路想迅速突围,可已经来不及了。战斗从田野打到了村庄,好在有村庄的残垣断壁做掩护,武风子他们才得到暂时歇息。可不一会儿,敌人越聚越多,他们把整个村庄围成了铁桶,武风子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大家化整为零,各显其能,谁先突围谁就是英雄,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给我冲,我就不信,小鬼子能挡住我们的去路!给我往死里打!如果指导员这时带队再从鬼子屁股后面来个马后炮该多好,都怪我一时冲动下早了命令,都怨我一时糊涂啊……唉!”武风子说着一拳头砸在土墙上。
成二罕凑到武队长跟前:“武队长,你放心,指导员不会见死不救,我估计他一定也和咱一样紧急,我有种感觉,我们必须等到傍晚,只有天黑敌人才会放松警惕。毕竟敌人对我们这儿的地形不熟,指导员一定会增援我们。”
武风子说:“那我们就把敌人拖到傍晚,可现在离傍晚还有一个时辰呢,何以等得?”
隽梅说:“现在我们可以和村里的民兵联系,先进他们的地道与鬼子周旋,这样我们就会变被动为主动!”
武风子说:“好,你们抓紧进村与民兵对接,我在儿这打掩护!”武风子说着带队继续阻击敌人,可这时敌人已经调集主力向武风子扑来,武风子奋力抵抗,击退敌人的一次次进攻,不知不觉已临近黄昏。就在武风子准备与敌人进行最后的决战时,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响起,武风子终于长叹一口气,“我的指导员,你怎么才来!”
其实张指导员得知武队长被敌人包围的消息后,立即命令部队分四股力量在敌人的身后展开增援,只是这次敌人太多,游击队有两路被打散,无奈之下,张指导员又派通讯员火速联络上级要求增援。就在此刻,成二罕在村庄的一侧发现了独眼龙松森一郎,他决定一枪先把松森一郎干掉,这样敌人就群龙无首了。于是他静下心来把枪瞄准了松森一郎的脑袋,可不知怎么,这一枪竟出现了偏差,松森一郎倒在地上竟没死。这会儿的松森一郎倒在地上像头土驴一样满地滚爬,随即,敌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不一会儿,乱了方阵的敌人又恢复了秩序,他们化整为零从四面围攻,此时保安队却向日军发起进攻,可由于保安队缺乏作战经验,很快也被日军团团包围。
不多时,敌人便对保安队和村庄实施炮击,就在这时,张指导员命令司号手吹响了进军号,此刻战斗进入白热化。不知怎么,隽梅这时换上了一身日军军服,正端着一挺机关枪向鬼子扫射,鬼子被打得晕头转向,直到机枪的子弹被打尽,他们才恍然大悟。
这时成二罕身上的子弹也打光了,他仅剩两枚手榴弹了,便决定用这两枚手榴弹最大限度消灭敌人,机会终于来了,两个鬼子正端枪慢慢向他靠近。在等待敌人靠近之时,他首先装作一个死人,等前面的鬼子走过去,后面的鬼子跟随而来的时候,他迅速起身用手榴弹砸向敌人,前面的鬼子听到动静转身之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头颅在他转身时被手榴弹击中,成二罕一下获得两支步枪,这下他又有能力与鬼子对峙了,他跃上一道土坎开始与鬼子周旋,几个鬼子被他一枪枪杀伤后,反而选择逃避他了,就在这时,他的身边飞来一颗炮弹,敌人以为他被炮弹击中了,便一窝蜂地扑来,倒在地上的成二罕迅速拉开手榴弹的导火索,鬼子没想到迎接他们的竟是这个下场,两颗手榴弹同时炸响,一个鬼子啊的一声腾空而起,拖着断手飞出几米,还有一个被炸得五脏破裂,肠子流了一地。
这一刻,武风子终于带领他的队员迅速撤离,这一刹那,他才明白张指导员命令司号手吹响冲锋号的目的,那完全是一种为给敌人造成错觉而采取的应急措施。
这会儿,武风子眼睛湿润了,他握着张指导员的双手,半天才说:“张指导员,这次我的冒失带来的损失是惨痛的,我要向你做检讨!真可惜,隽梅和成二罕他们……”
张指导员说:“经验都是用教训换来的,这个教训不光是你的,也是我的,也是大家的,隽梅和成二罕这两位英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战斗结束后,我们要好好将他们安葬,不过今天就委屈他们了。接上级命令,明日早晨,我们要在城外与大部队会合,直捣日军据点,时间紧迫,我们必须立即出发。”
武风子说:“好,只要是为兄弟们报仇,我武风子就有使不完的劲!”
小风玲这时来到了张指导员和武队长跟前说:“指导员,我有个请求,等打完仗,我想把二罕哥和隽梅姐安葬在一起,这样我来给他们上坟时就可称他们为哥嫂了。”
张指导员说:“好,我答应你的这个请求,我相信这不光是你的一个请求,也是大家的一个请求。”
一个坟茔,一块墓碑。小风铃在烧完最后一沓黄表纸的时候,突然看到身旁的一棵腊梅正绽放出一朵朵鲜艳的花蕊,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雪花的映衬下,小风铃禁不住唱起了一首儿歌,那是二罕哥和隽梅姐教给她的。
“冰雪天上来,腊梅山上开;寒雪育香梅,花蕾会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