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鸽子和他

那天，看到村里的微信群发了一组村委到敬老院慰问五保户王传荣的照片。从照片看，71岁的王传荣身体消瘦，和前几年大不相同。听说他得了肠道方面的疾病，这次村里去慰问，村卫生室也为他带了中药，大家虽不说他病得有多严重，可以看得出他病得不轻。

王传荣年轻时，那可是生产队里很棒的赶车把式。他从小喜欢牲口，当年他除了赶牲口耕地，就是赶马车运这运那，很让群众高看一眼。可他就是一生与婚姻无缘，说起这事来村人都为他深感惋惜。他的唯一不足就是人太老实不爱言语，曾相过几次对象，都因他不善言表，爱缘便一次次擦肩而过。

记得那些年，天不亮他就起床赶着牲口出坡。生产队长曾多次表扬他爱队如家，精神可嘉。有一年麦季，他在麦田里赶马车运小麦，不知怎么枣红马受惊，那马不等麦子装上马车就奔跑起来，在场的社员们都惊呆了；王传荣机智沉着从麦田的另一头把受惊的枣红马拦下，当时队长还夸他是个好样的，为生产队挽回了损失。我曾为这事写了一篇新闻稿，题目叫《王传荣勇拦惊马》登载上了淄博日报，那些天，大家都为此事而高兴，王传荣却啥话不说只是微微一笑。1980秋季，生产队饲养院一匹小马被盗，队长安排大家夜间分四路各个路口去寻找，王传荣站在村外的路口呆立许久，他时不时打一个口哨，说，要是那马能听到我的口哨，一定会跑回来。可是大家苦苦等了好半天却依然看不到小马的踪影。他说，坏了，是坏人不知使了什么阴招，看来这小马回不来了……

小马失踪后，他更加沉默了，很少在人们面前再显露微笑。

后来生产队包产到户了，牲口和农具都被各家各户抓阄分走了，那匹枣红马自然被处理。那日，他望着跟随他人走远的枣红马，眼睛呆滞，沉默无语。这时村广播大喇叭里正播放一首和他心情一样的歌曲：

我自从和你认识了以来

好像你在我的眼前

永远永远不分离

青青的高山茫茫的大海

爱你像大海那样深

……

不久，我去他家，突然听到一阵咕咕咕的声音，展眼一瞧，才发现他竟然养了几十只灰鸽子，那些鸽子飞来飞去，他笑着说：“看看鸽子心情特好，刚开始我是从集上买了两只，这不一年的时间就变成十几只了，有的是跟随我养的鸽子飞来就不走了；前几日，我抓来一只小斑鸠，放在鸽子窝里，没承想，这只斑鸠竟然和鸽子在一起了……人要像鸽子该多好……”

那天我走出他家，心情有些沉重，一想起那些鸽子不知怎么就变得心情敞亮了许多。

后来，听说那些天媒婆又给他介绍对象，可他一个也没留住，姻缘就这样跟他格外吝啬。

1993年村里修路，他的房子碍事，村里动员他拆迁，他二话没说，积极响应村里的号召，从此他就去了乡敬老院，后来乡敬老院由于种种原因停办，他就去了相距十几里的一个社区老年公寓，现在又转到了附近一家敬老院，听说他在那生活得很好。时间久了他也很想念自己的村庄，隔一段时间他总要回村看看，甚至会绕着村子走一走，有次我见他问：“你想家了？”他说：“是啊，在村里走走也就心满意足了……”

近日，村干部们得知他生病了，立即组织人员去看望，当他看到村里来人时，他的眼睛潮湿，微笑中再次让人想起他的许多往事，想起当年的枣红马、鸽子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