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飞来一只鹰。最初只是一个点,但我慢慢看清,那真的是一只鹰。鹰越飞越慢,越飞越低,它在观望什么,它在寻找什么……
鹰的身姿,渐渐清晰。
那一刻,鹰的突然出现,让我异常惊喜。
不知道这只鹰是从哪飞来的。我手搭凉棚,想把鹰尽收眼底,看得更清楚、更细致。从画册上,我见过一只又一只的鹰,那纸上面的鹰,虽然只是印刷体,但还是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一双鹰眼,映入眼帘,给人的冲击波特别强大,只是一眼,就犹如刀子,刻在人的心底,再难忘记。
但画册上的鹰,毕竟少了一份烟火和气息,它和真实的鹰,还是有区别的,我希望有一天,在蓝蓝的天空白云下,能让我见识到真正的一只鹰。
想不到,天上真的飞来一只鹰。它就近在咫尺,一览无余。我的心频频跳动,难道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想看到的,有一天它真的就会来临?
鹰飞动的时候,有着自己的特点,它在天空移来移去,怡然自得,也悄无声息,它和雀鸟本质的区别,是不带喧哗。
看见这只鹰的,不是我一人。很快有声音呼喊:看,天上一只鹰,天上飞来一只鹰。
鹰成了一道风景。
刚开始,别人呼喊的声音一放射出来,隐隐的我有点不高兴,看见了就看见了,慢慢的看着就是,干嘛要去呼喊呢?我是存着一份担心,这只鹰听见了呼喊,会不会一惊而慌,瞬间消失。
举目观望,鹰不受干扰,它在天空静静盘旋,既不飞高,也不飞低,一付安适自在。这是鹰的风度,也是王者的风度。我不知道,在天空飞过的雀鸟,有哪一个能向鹰这样,受到猛烈吆喝,而不仓促逃离。
这不由勾起我一个小小的记忆,一次我在路上行走,叽叽嚓嚓传来一阵响,坦白说,这叽叽嚓嚓的声音很好听,我不由得放眼过去,在我前方的一棵树杈上,蹲着一只鸟。能看出来,这只鸟是刚刚从别的地方飞过来,可能有什么喜事,也许是收获了爱情,它要表达它的情绪。我停下脚步,细细看着那只鸟,那只鸟我叫不上名字,我只能说它的样子很好看,有长长的一根翘尾巴,还有一双绿豆一样的黑眼睛。它没有发现我,还在一展歌喉。它的歌喉好听不好听,我不知道,至少它在吸引我。为了更近一点听着它的歌声,或者说更近一点看清这只鸟,我试着向前迈动了两步。然而,就是这迈动的两步,鸟声突然停了。它探探脖子,四处观望,和相隔不远的我,一下打了个照面。那一刹那,我看清鸟的眼睛很黑很黑,就像深井的一面镜子;而鸟呢,如临大敌,它和我的目光刚一对接上,那种惊吓的样子,不是我能想象的,悠忽之间,我还没有一个回味,那只鸟展翅而去,划过一声惊叫,让我瞬间的欣喜,化为了泡影。
我呆呆的,不明白鸟会这样的胆小。同时,我也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迈动那两步,让我耳边的歌声,嘎然而止。
鹰,会像鸟这样吗?
呼喊声很大,震动耳膜,鹰并不受影响。
那只游弋在我视线之内的鹰,呈现得清清楚楚,它的浅褐色羽毛丰满结实,一双鹰眼,透亮有神,并拢一块的鹰爪,好像还不是十分锋利。看清这些,我以为这是一只正在成长起来的鹰。等到这只鹰飞临这里,它放慢了速度,这里有山,在鹰的眼里,我相信,它把所有的山峰,都视作了自己的故居。
我居住的这个地方,山居多,名字当中就有一个山字,叫做:八公山。八公山是一个典故,据说淮南王刘安被贬到这里,完全被这里的风景所吸引,他一扫多少天的郁闷烦恼,眉宇舒开,又有了意气风发。人一旦欢快,便觉着日子如白驹过隙。刘安生发上来想和山林同寿,一步登仙,于是他拜了八个山人为师,来炼长生不老之丹。后来,刘安没有成仙,和所有生命一样,化成一团土丘。刘安死了,却给地方留下一个美名:八公山。
鹰在自己的上空,盘旋的很慢很慢;它的鹰眼逡巡着,对这山峰的迷恋,有了依依难舍,但最后,鹰还是流连忘返地飞离;追随鹰消失的方向,我以为这只鹰不会飞来了,它仅仅是一个过客。那一会儿,我的心若是若空,还是有小小的遗憾。
隔天,我随意地仰望天空,一种激动的心情油然而生,在蓝蓝的云层下,那只鹰不期而临,它在我的视野之内,做着最自由地飞翔,一会飞高,一会飞低;高的时候,以为要在眼前消失,低的时候,以为要落地而栖。
前面我说过,看见这只鹰的,不是我一人。
山坡有一户养鸡人,她是一个妇道人家,最初看见这只鹰,引起了她的惊慌,她知道鹰叼小鸡的,有时候我们小孩子家,玩着一种游戏,名字就叫《鹰捉小鸡》。所以,对着这飞临而来的鹰,养鸡人不能不做着防范,一当鹰飞低,一个山坡都能听见她吆喝:鹰叼小鸡了,喔去;鹰叼小鸡了,喔去。养鸡人无能为力,鹰离着她太远,她鞭长莫及,不然她手拿竹棍,会去扑打这只鹰。不怪养鸡人。养鸡人就靠着她的鸡生存,她对她的鸡自然看护得紧。
其实,这只鹰没有注意到养鸡人的鸡,鸡在地下,显着多么渺小,鹰对这些鸡们,不屑一顾的。一个八公山,山峰连着山峰,鹰要寻找什么样的食物寻找不到呢。
在山坡,还有一个石匠,他不喜欢养鸡人的吆喝。他觉着养鸡人有点大惊小咋,鹰离着那么远,根本伤害不了她的鸡,打出那么一个虚张声势,完全没有必要。
石匠这么想,别以为他是好心好意,其实他有着自己的阴谋。
我知道这个石匠,他是一个逮雀鸟的好手。我也见证过他的手段。
一回,一只雀儿飞过来,一飞,到了枝顶。恰巧,这一幕,被石匠看见了。
石匠过来对我说,阿连,想不想得到这只雀儿?
我看也没看石匠,我很讨厌这个石匠,我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我觉着这个石匠就像一块石头一样,透着一股凶狠。那一会,我没说想,也没说不想。我的心里在活动,那只高高在上的雀儿,石匠会有办法拿下它?难不成他会长出翅膀,一飞到了枝顶?
石匠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什么话也没说,他掏出一把弹弓,轻易的就把雀儿搞定了。
我看见,雀儿落下的时候,带着凄苦的声音,石匠伸出手,稳稳当当把它接住了。
后面,石匠要把手里的雀儿送给我。不过,他是有条件的。
我不知道石匠会提出什么条件?
当石匠开口提出来,我转身跑开,并把一句话狠狠撂给了他:让你手里的雀儿喊你一声爸爸吧。
等到石匠上工,我偷偷去了石匠歇息的小屋,我想救下那只雀儿,让它重回枝顶。可为时过晚,我看见,那只雀儿卧在地,一动不动,身子发硬,它已经没有生命象征。
这只雀儿的死,我对自己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自责。如果我对石匠说,我不想得到这只雀儿,或者阻拦一下,石匠会不会罢手,就能放过这只雀儿?也许会,也许不会。
现在,石匠又瞄上了这只鹰。
要不是养鸡人吆喝,鹰越飞越低,说不定它会栖地而落,给了石匠机会,这只鹰就会失去在天空的自由,或者说,带来灭顶之灾。
说真的,那一刻,我不再反感养鸡人的吆喝,她的吆喝,恰恰是在保护了这这只鹰,也让石匠无机可乘。
突然害怕,有了一层不安,要是哪一天养鸡人不这么吆喝,这只鹰,还能这样安然无恙?这么想着,我就去看着那只鹰,而鹰,真的是越飞越低,要俯冲而下……
可养鸡人的吆喝呢,一时半时,迟迟地还没有响起。
我猜着那个隐藏的石匠,他可能快要出手了。
这个石匠的身手,你不能小觑,在天飞得再快的雀鸟,他要想扑捉,也很难漏网。
石匠得着雀鸟,不是交换物品,就是成了口中餐。
这只飞来的鹰,又勾起石匠的欲望,让他心痒难耐,跃跃欲试。
石匠的计谋没有得逞。
那个吆喝的声音骤然响起,而且更大更亮,具有穿透之力,鹰叼小鸡了,喔去,鹰叼小鸡了,喔去……
我把那个养鸡人吆喝的声音,模仿地维妙维梢。
连我自己也觉着意外,我会有这一举。
石匠一下弹出来,瞧瞧渐离渐去的鹰,恨恨无奈地盯了我一眼,发出一声,你这个小屁孩。
但这是长远之计吗?
亲眼目睹了鹰的飞翔,也算一饱眼福,我祈求,但愿飞离去的那只鹰,不要再飞回来。也许是心有感应,一连多天,那只鹰没有飞临。
我庆幸。
虽然我怀念那只鹰,对它的留念挥之不去。
可是这种好心情,没有维持长,就被那个养鸡人的一席话,给戳破了。养鸡人对我说,什么那只鹰多天没飞来,你还不知道,蒙在鼓里,它早落到了那个石匠手里。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我用一种不友好的目光看着这个养鸡人,我以为这个养鸡人就是在骗我。我还感觉,这个养鸡人逗逗我,觉着就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
养鸡人看出我的不友好,还有一脸质疑,没有计较我的不快,她对我说,不信,你去问石匠。
看着养鸡人,这个妇道人家一脸放松,她在山坡的鸡,再也不怕鹰叼了,也用不着再去吆喝,更用不着要拿木棍去扑打了。
我心里的失落,没法向谁述说,只有一团火在愤怒的燃烧。
我没有去问石匠。我更不想见着石匠。
石匠怎么逮着鹰,我不得而知,石匠怎么处理那只鹰的,我更不得而知。
每天,我还是习惯的仰望天空,以为在蓝蓝的天空下,那只鹰会不期而临,能给我一个意外之喜。
可真真的,一个天空,空白如纸,一贫如洗。
没有那一只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