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歌

树上有蝉。

蝉声很响。

蝉声叫，夏天到。

小立站在一棵柳树下，头顶的蝉鸣，一声又一声的，停不下来。

站在柳树下的小立，并不受蝉声侵扰，他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一个地方。

柳树不远，有着一个院门，那是小月的家。

小月不爱出门，她老是把自己关在院门，很少见着她从院门走出来。

关在院门的小月，在做什么？

小立想知道。他经过小月家的院门，装作不经意的一个路人，通过半掩的院门，把目光透进去，他没有看见小月。

没有看见小月，小立不便停留，只好走过院门。

再过院门，小立的心像一头小鹿在撞着，他一下看见了小月，那是一个侧影，侧影一动，小月又不见。

侧影很美，小立还想看到。

不能了。

那个院门走过三次，小立怕有人看出他的意图。

他对小月的喜欢，一直搁在心里，他不想让谁个发现。好像别人一窥探到，这份独有的喜欢，就不属于他了。

柳树上的蝉，不管不顾，叫声一直停不下来。

小立无奈地拐到柳树下，蝉的叫声突然吸引他，他很想看见那只蝉，小小的一只蝉，怎么会暴发出那么大的能量，一声一声的，根本就没有停歇下来的的一刻。看不见那只蝉。一条一条的柳丝，掩盖的像布幔一样，挡住了那只蝉。小立一团负气滋生，正想找到一个发泄出口，拿手去拍了树身，树身一拍，蝉声静寂，那只蝉一下关闭了叫声。受到惊扰的它，这会真是静若寒蝉。小立收回手，意识到自己鲁莽，感到有点歉意，自己的失落，干嘛要去怪罪到那只蝉；没有预防，蝉突发其声，耳朵里感觉，蝉的叫声愈发贯耳，把整个空气都震荡起来。

突如其来的蝉声，衬托的四围更加寂寥。

一个小孩从角落现身，蝉的叫声，也远远地吸引来了他。跟着蝉声，他跑到树下，也想一探究竟。

那个小孩小立认识，小孩也认识小立，都是住在附近的。有一度，小立有一个打算，他想让小孩来帮帮他，去探探小月的情况。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怕小孩守不住嘴，把他的秘密泄漏了出去。

小孩见着小立一次一次经过小月家的院门，他自有一份好奇，这么热的天，他干么要在路上这么来回的走着？

但他不知道小立的目的。

要是知道，他会不会来帮小立一把？。

小孩也熟悉小月，他和小月还说过话，这一点，让小立羡慕不已。小立一直存着一个机会，想和小月说一句话，可是他把握不好，衡量再三，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孩呢，好像什么顾忌也没有，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了。

他喊小月“姐姐”。

小立顿感汗颜，感到他还不如那个小孩。

那一声脆脆的，后面小孩说，姐姐，你发髻上的蝴蝶，就像真的一样。

小月发髻上别着一只蝴蝶夹，栩栩如生，就像飞过来的一只蝴蝶。

不用说，小立也喜欢小月发髻上的那一只蝴蝶。有时候他觉着，小月就像一只蝴蝶，飞着飞着，就从他的眼前不见了。

这时候小月，眼睛溪水一样，看着小孩，她用手抚一下小孩，留给小孩一个很好看的微笑。

小立感到这个小孩太幸福。

小月不但用手抚抚他，还留给他一个好看的微笑。

有多少回，小立也想得到这样的一个微笑呵。

小立差一点要去问小孩，他就想问一下，小月好看不好看呢？

其实小月的好看自不待说，但小立就想得到一个证明，来加深他对小月的喜欢。

可怎么问？

那个小孩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会不会去告诉小月？

小立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并不是怕小孩去告诉小月，这一句话，他想自己保留着，有一天亲口去告诉小月，那该多好，就算实现不了，在梦里也行。

跑过来的小孩，不注意小立，眼睛在搜寻柳树上的蝉。

小立看着小孩，他问，你能看见柳树上的蝉吗？

他知道小孩看不见。

所以问，只是打趣一下小孩。

小孩回答，我看不见蝉，但我知道蝉在树上。

小立说，我也知道蝉在树上。

小孩回头，看着小立，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帮什么？

帮我捉住树上的蝉。

小立说，你要蝉干什么？

小孩说，蝉的叫声好听，我想把它装在瓶子里，带回家。

小立无能为力，他说柳树这么大，蝉的藏身深不可见，我怎么帮你捉住呢？

小孩有办法，他对小立说，你上了树，这就不是问题，那只蝉就会现身，一逮一个准。

小立看着小孩，这话没毛病，也在理，不帮都找不到一个退路。

但小立还是不想答应，他觉着蝉就应该在树上，那里才是它的栖身之地。

小孩顾及不到这些，他对小立说，你就帮帮我吧。

到了这份上，小立不好拒绝。

上了树，小立开始搜寻那只蝉，原以为很容易的一件事，不是那样。他搜寻好一会儿，就是不见那只蝉，但蝉声在响，犹在耳边。小立感到，那只蝉，仿佛在用叫声戏耍自己。这让小立赌上一口气，无论如何，要逮住那一只蝉，不然树下的小孩，都会讥笑他，说他这么大一个人，还会斗不过小小的一只蝉。小立这一认真，蝉没发现，一个意外的收获，让他情不自禁，也完全忽视了隐藏的蝉，他看见小月家的院门，像放大的页面，清清楚楚呈现在跟前。

这真是一个意外惊喜，就像眼前布下了一道光。

他一直苦苦不得探视的院门，现在完全向他敞开，而且居高临下，要怎么看就可以怎么看，没有谁个会来惊扰他。

感谢这个小孩，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窗口”。

那个在树下的小孩，等得不耐烦，喊声过来，你看见了那只蝉吗？

小立这才平复下来。平复下来，他的眼睛聚焦起来，一下就发现了那只蝉。蝉会隐蔽，它的身子伏在枝条，枝条的颜色和蝉身差不多，要是不用心观察，还真会被蒙蔽过去。

小孩在树下，昂着的头，等着小立的一个话。

小立兴奋的报告给小孩，他看见了。

只有小立自己清楚，他更多的表达是，他发现了小月家的院门。

小孩也有自己的喜悦，对着树上的小立，甩上来一句话，你一定要帮我逮住它。

小孩得到保证，那只蝉马上就会属于他。

小立伸手过去。那只蝉一点没有意识到一份危险。

手伸过，马上又停下。

捉住那只蝉，他就得从树上下来。

小立没有看见小月，他还想在树上停留一会。

小立相信，小月一会儿就会出现，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发现这个院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感觉，小月很快就会出现在院里。

小孩在树下，不由问道，你能不能捉住那只蝉？

等一等。

小孩听到这一声，不知道小立在等什么。

小立说，柳丝挡住我的眼，我又看不见那只蝉了。

这个临场应变，暂时哄过了小孩。

小孩有点不好意思，以为是他催促地太紧。

蝉伏在那里，不知道一双眼睛盯着它，呆里呆气，还在一个劲儿“知了”“知了”，就像一个演员，尽情地在表演。

但柳丝不能老是遮住眼睛。

小立突发主意，对着树下的小孩说，我帮你编一只柳丝草帽好不好？

小孩说，你为什么要给我编一只柳丝草帽？

小立说，七月流火，热气蒸人，你不想有一顶柳丝草帽戴在头上？

小孩露出笑容，有一顶柳丝草帽戴在头上，那是再好不过，这一会儿，小孩是感到热气袭人，要不是为了这一只蝉，他肯定会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去避暑。

小立见着小孩欣然接受，忙不迭说，你等着，我一会儿就能帮你编出来。他真怕小孩改变主意，会拒绝他的提议。

说着话，小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 “近在咫尺”的院门，好像一个疏忽，小月就会从他的眼前闪过。

小孩望着树上的小立，说，编好柳丝草帽，你记着帮我逮住那只蝉。小孩心心念念的，还是树上的那只蝉。

小立爽快答应，信心满满地说，那只蝉跑不掉，一定会装进他手里的玻璃瓶。

柳丝草帽刚刚编出来，小立的心频频跳快。院门里，小月走了出来，一下婷婷玉立映在眼前。

最显眼的，还是小月头上的那一只蝴蝶结。蝴蝶结别在小月的发丝上。小月的发丝柔柔长长。小月在院门有事做，她在绳子上晾着一件衣服。那件衣服是水红色的。小立见着小月穿过。

小立一会看看小月，一会看看水红色的衣服。

他的眼睛交替来回。

他看小月。

他看水红色的衣服。

那只蝴蝶结真好看。

就像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小月的发丝上。

挂在衣绳上的水红色衣服，一晃一晃，多像小月的身影。

那个在树下的小孩，戴着小立编的柳丝草帽，听着树上的蝉声，想到树上的那只蝉。

小立这才知道冷落了那个小孩，赶忙去追踪那只蝉。

不见那只蝉，刚刚还在眼前的蝉，一下不见了。

但蝉声在响，好像调了位置。

小立细细听，他不相信咫尺之间，会找不见那只蝉。

可能心浮气躁，可能心不在焉，可能一直牵挂小月，那只蝉和小立玩起了捉迷藏，好像占据了上风，它的藏身之处，成了一个谜。

那个小孩产生了很大的不解，疑问写在脸上，怎么一会就不见了那只蝉。，

小立一听，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手摇了一下树梢，想让蝉现身出来。

蝉现身了。

树下的小孩一下发出惊叫，快看，蝉飞了。

蝉脱离了险境，一弹入天，划出一道长长的音符，余声不绝。

小孩追随飞去的蝉，眼神里满是失望，原以为属于自己的一只蝉，瞬间飞跑了；只是一会，失望退去，小孩摸摸自己的头上，还有一只柳丝草帽，他并不是无所得。

小孩欢欢快快，那只蝉也忘到九霄云外，和树上的小立打过一声招呼，转身跑去。

小立再看小月。

什么时候，不见了院门里的小月。

小月就像一只蝴蝶，一飞，又不见。

那件水红色衣服还在，它像一件醒目的标志。

水红色衣服被风吹拂着，就像是小月的身影。

小立若有若失。

水一样空落落。

蝉声又响。

此起披伏。

响彻耳边。

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