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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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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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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方天井

每一间老宅都有一个恍若隔世的梦,它承载着悠久的往事。

在一座古老徽派四合院里,我轩窗望着那一方天井,它位于四合院上方的正中央,明亮敞开,不加遮掩,它好像似从天空中凿下的一口井,方方正正,无穷深邃,自成一方天地,大有天井容天地之气。

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江南地区,智慧的祖先修建了一种符合当地气候独特的建筑布局,在四侧建筑的合围之处围合成一个漏斗型井口,曰“天井”。天井四水归堂,古时天井和“财禄”相关,讲究以财聚本,有汇聚四方之财之寓意,实用之处在与用作采光、排水之用。

天井又似一个四合院里的大口径烟囱,飘出来的是人间的烟火气,它的存在,让屋檐下的一方烟火有通畅的出路。炊烟袅袅,草木灰的燃烧物从烟囱里窜出来,瞬间烟消云散,镬灶里的传出饭菜香,通过窗户和天井飘出来,透露着这户人家美好生活的开始。

儿时的我常常坐在门槛上,望着那一方不大不小的天。

我时常通过天井看天气,下雨的天气,听天井瓦檐口淅沥的雨滴声。天井里的雨滴声,与外面的风雨声是不同的,外面的风雨声嘈杂,散乱,而天井里的雨被那房顶的瓦檐把那些散乱的雨丝收集起来,从容地跌落下来,嘀嘀嗒嗒地溅起一片濛濛的细碎的水珠,晨雾暮霭似的飞扬着。下大雨时哗啦啦的一来就是一大片,从天井瓦檐口瓢泼下来,四角形成了四条长长的瀑布,她们来得快也走得急,一声炸雷响过,外面的大雨骤然远去了,天井地沟里的积水还没有退去,高高的天井檐口瀑布还会再延续一段时间。

儿时的冬天特别寒冷,每当雨雪过后就会有太阳,母亲就会对我说“门口孵(音bú)日头去”。早上的日头从东南面穿过天井斜照到我家门口,我坐在门槛上边孵日头边吃饭,被日头晒过的米饭总有一种暖暖的香味,阳光从西面墙壁一寸寸往右移,再射到天井正中的捣臼上,接着一寸寸从东面的墙壁上挪移,我们也跟着阳光一步步地挪移,直至阳光消失在邻家的瓦屋顶上。

每当晴朗的夜晚,我时常从天井里仰望星空,看那满天绚丽璀灿的星斗,在高高的天幕里,悬挂着一轮明月,仿佛是截取了一幅优美的图画,镶进了一只精美的相框里,别有一番风味,总能带给人无尽的遐想。

炎热夏天夜晚,天井好似一台天然的空调,供人享受穿堂风的凉爽,人们享受着迎面的清风,天井形成了由里往外拔的自然吸力,加速屋内空气向外对流,供人享受穿堂风的凉爽,坐在天井下于外可看天,于内可享美景和清凉。

严寒的冬季,待到屋顶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白雪的时候,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听见天井瓦檐下嘀嘀嗒嗒的声音,以为是下雨了,其实是那些白雪被融化成亮晶晶的水凝结成冰柱,为天井上方的瓦檐口四方挂出了一道美丽的冰帘!

那时候,每家每户都要喂养几只鸡,为了区别出是谁家的鸡,各家在小鸡身上涂上了五颜六色的记号,晴天时,各家的鸡都放在天井里觅食,天井仿佛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刚出窝不久的鸡仔在鸡妈妈的带领下,常在天井里觅食嬉戏,突然天降暴雨,母鸡往往手足无措,只会“咕咕咕”叫个停,小鸡们慌了神,在天井里狼狈地四处逃窜,悲伤地“叽叽”叫着,天井里的母鸡只好带着小鸡们躲在角落里避雨,主人马上会去把小鸡抓回家。

在每年春暖花开的日子里,燕子通过天井飞落下来,试图在我家屋檐下筑窝雏燕,刚开始它们还躲躲闪闪,小心戒备,到后来便无视我的存在。我看它们飞进飞出,听它们喳喳的叫声,望着它们扇动翅膀向着天空飞去,此时那方天井一如既往地充满着诱惑,我抬头望天,心中渴望自己也想像燕子那样长出一对翅膀,一跃而起,飞向外面的世界。

天井与马头墙、祠堂、弄堂等都成为徽派四合院民居的基本构件,充分显示了她艺术构思的奇巧精湛,视觉效果的优美耐看,文化蕴涵的深沉独道。

多年后老家的天井时常成了我梦里的惦念,在老房子修缮完工之际,我再一次坐井观天,望着如同一首悠远的歌,饱含沧桑又充满磁性的那一方天井,为那些一去不回的岁月感到无限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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