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有二个季节农民是最忙碌的,一个是夏季的双抢,另一个就是抢秋。
“抢秋”就是在秋季时抢收农作物。春华秋实,农作物到秋季要及时收获,如果错过了收获时间,要造成作物果实损失,减收减产,甚至于绝收,所以俗话说“抢秋抢收,不抢就丢”。
秋收的季节,不一定全是秋高气爽的晴好天气,天有不测风云,时晴时阴,时风时雨,如果是秋雨连绵的天气,则不利于收获。早在抢秋前几天,父亲已经特别关注天气预报了,他最怕在抢秋时下秋雨,一下雨,地里、田里都是泥水,秋粮收不进,秋收的人也遭罪,若是天气预报几天后要下雨,我们就得在下雨前起早贪黑抢回秋粮。
从儿时记忆起,南方的亚热带季风气候一直可以种植双季稻,霜降过后,晚稻开始抢收了,联产承包制初期,学校放了农忙假,小孩子也加入了“抢秋”队伍。
清早,我们一家人拿着镰刀,挑着箩筐,踩着露珠,浩浩荡荡地向稻田出发了,野外凉风习习,晴朗天气的温差格外大,早穿棉袄午穿沙,出门时我们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过一会后脱得只剩下短袖了。
父母已经下田开镰了,两行倒伏的稻子不断向前延伸,由于晚稻种值的是糯稻,田里早已放干了水,所以割稻时不需要像收割早稻那样卷起裤脚下田,但是在割稻时稻草、稻穗刺到身上会很痒,二只手只能在脖子上和手臂上抓个不停。
我右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左手握禾开始割稻,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当左手握快不住时再用稻叶卷一下继续割,直到实在握不住了才放下,这样打稻时刚好是一把稻禾,然后再把稻禾一把把“人”字型堆高,不久后,原来整片金黄的稻穗不见了,一块块稻田在镰刀嚓嚓声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齐的稻蔀头。
父亲请的几个壮劳力抬了打稻机来到田里,他们把打稻机平放在被我们割好的田头,开始用力脚踩打稻机,打稻机发出了“格砸格砸……”的声音震颤飘荡在旷野远方。
傍晚时分,大家把刚打下的稻谷肩挑到机耕路上,连同打稻机一起装在手扶拖拉机上,满载而归,父亲脸上露出一副丰收喜悦的笑脸。
第二天趁着晴好天气,母亲把抢收回家的稻谷进行晾晒,确保颗粒归仓。
另一个抢秋就是在地里抢收番薯抢播冬小麦。
番薯全身都是宝,番薯藤可以喂猪,是农村近半年的猪饲料,到了夜晚,各家各户都在微弱的灯光下斩切番薯藤,然后倒入猪草池中。
入得深秋,寒风萧瑟,白天,矮小体弱的父亲扛着锄头,挑着空箩筐去地里挖番薯,父亲一垄一垄地来回翻掏,生怕漏掉一块番薯。这些番薯可是全家人过冬的半边粮啊!沿着崎岖的山间小路,父母一担一担把番薯挑回家,母亲将番薯稍作清理后,我们一起将沾着泥土、新鲜无比的番薯用蛇壳袋装好,然后把它们堆一堆放好。看着家中收获了这么多番薯,父母心里感到充实无比,脸上荡漾着笑意。
番薯收回家后还要进一步深加工,村民基本上把番薯加工过滤后成番薯粉(淀粉),然后拿到粮站去兑换,廉价的一斤番薯粉只能兑换一斤大米,我家最多时一年生产500多斤番薯粉(村里最多的一户有一吨多番薯粉),用这些大米弥补了山区水田少造成粮食短缺的问题,可从中付出的艰辛远比大米多得多。
加工番薯粉过滤剩下番薯渣也别有用处,小孩们个个都是泥水匠,他们用泥水师傅专用的泥甲把番薯渣粉刷到自己家的外墙上,各家的外墙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等到番薯渣晒干后就剥下来可以卖到收购站,也可以当做猪的食料,父亲也用一些番薯渣发酵酿酒,用这些渣酿出来的酒父亲还说味道“好极了!”
过滤番薯的废水直接倒入小溪中,每年到这个季节,小溪里弥漫着一股特有的番薯气味,这些水流入水库里,造成水体富营养化,水库里的鱼一般都活不过这个季节。
番薯收完后,农民要马上在田地里播种冬小麦。
那时刚刚实行农业生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很高,为了充分利用了土地资源和气候资源,大家都采用三熟制种植方式。在田里每到晚稻收完后要及时播种冬小麦,油菜和花草等越冬作物。
其实我们江南地区的气候条件不太适合种植小麦,过去因为缺少农药化肥,小麦产量一直很低,一亩地能有三百多斤产量算是高产了,而且只有良田在极其精耕细作下才有此收获。虽然小麦产量很低,但小麦最大的作用是填充了三荒春头、青黄不接时人们的肚子。
我和父亲在晚稻收割后田里播种小麦,种植时要求把排水沟搞的深一点,挖沟时用种田绳拉起来,这样才能做到一垄一垄笔直美观,然后在上面撒下麦种,盖上栏肥和泥土。
直到地里种完冬小麦,晚稻晒干回仓,抢秋才算完成。在人们匆忙的脚步声中,田地里的果实被“抢”光了,土地裸露出本色的肌肤,就像一位慈爱的母亲,用一年的精气神孕育出满仓的果实,哺养着大地上的人们;然后,在西北风和瑞雪的催眠下,用一个冬天的时间休养生息,期待明春重焕生机。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每当看到家中的粮食满仓,父亲心底里洋溢着无限的喜悦和激动,心里感到无比的坦然与自豪,用自己的辛勤劳动终于解决了一家人一年的吃饭问题,一切辛苦和疲劳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时过境迁,如今的“抢秋”,只能深藏在经历过人的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