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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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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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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竹岭又来客人了

记不清我是第几回来黄竹岭了。

白天来过,晚上来过。上班来过,假日来过,甚至梦里也来过!

但每一次来,都象是在追寻一个悠远的梦想,回往一段峥嵘岁月,梦想和岁月永远没有让我实现,余思悠悠,欲断还留。

一条乌黑的220柏油路国道,在村庄头顶,象一条长长的游龙,盘山而过,山顶飞舞。人坐车上,摇下玻璃,村庄全景尽览眼底。路似乎在与天比高低,与云比飘逸。人在天上走,人在天上看,云在车边飘。村庄里房子一栋栋,一排排。人远远地望下去,就好像一只只抖动的娇小蝌蚪。

今天我应邀去此村等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黄竹岭,是千里罗霄巍巍井冈腹地一个小山村,岭奇,山绿,谷幽,史红。好山好水育英才,“贺氏三兄妹”的红色传奇早已是此山村一道最亮丽的人文风景。惊天动地泣鬼神的革命故事代代相传,人人诵颂。

岭奇,高高的山峰,鬼斧神工。猴形、马样、鹰嘴、虎啸。众多峰,一峰一景,峰峰竟秀。

山绿,每一座峰,青得象绿玛瑙,青翠欲滴。水灵灵的绿,古树苍穹,新茶郁郁,整个山头找不出一块光秃的空地,连小小岩隙也被青草小树见缝插针地占领,似乎这里的每一块地都是肥沃的,充满活力。南国的生机盎然,绿是最好的代言词。

谷幽,山沟沟里有清丽的鸟音,鸟鸣涧。鸟音、涧水声、清澈甜润,就是小提琴奏响的夜曲,琤琤弹响,忽急忽缓,时高时低,二泉映月。

鸟声似乎是一个大的音乐殿堂,咕咕,叽叽,一声的,二声的,求偶交欢的,追逐戏闹的。产仔的、孵卵的、小鸟求食声的,振翅欲飞声,声声悦耳,听鸟的语言是一道绝佳精神享受,村民世世代代听,这是大自然的一道天籁馈赠。村民说,夜栖时,猫头鹰的叫声更美得出奇。两道幽幽的、圆圆的、鼓鼓的眼光,就象是这里夜的眼晴,两道黑夜的闪电,它似乎能把这里漆黑的夜色穿透。

真奇怪,来到山谷,山上山下看不到一块裸落的石块。都被绿盖得严严实实。天是蓝的,蓝的象一块纯净的蓝布。云是白的,白的象一块洁白的纱巾,西藏圣洁的哈达。绿的碧透,水滴滴,看不到一点其它颜色。地上的一切,山上的一切都被绿主宰。三棵树龄四百年,甚至八百年以的古柏,古皂角树,古银杏从树顶到树下,绿个通透。针状树叶象绿针,片片圆状树叶象一块块小绿宝石。清清的山泉水,也是从蓬蓬青草、青青灌木、青青苔藓中汨汨渗出,想要去看水的准确源头,除非你把山上山下所有的绿盖头都掀翻。

毛竹的叶也绿得可爱,摘一片毛竹叶,放在口中吹哨,一首悠悠的当年红歌,便在绿色的山谷中飘荡,和着白云,配着鸟音,山披上哞哞牛群嚎叫声,山羊咩咩叫声,激起山谷岩壁阵阵悠扬回响。

史红,井冈星星之火,曾在村里熊熊燃烧,革命志士走出了一个又一个。那个双手持驳壳枪的井冈山第一个女红军、红杜鹃、山妹子,当年,勇敢地走出深山沟壑,奉献青春年华,把八角楼的小小油灯如烛灯蕊拨得通亮。《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宏篇巨著,有她一份辛苦的汗水。爬雪山,过草地,躲敌机,一路前行,走向延安。这里的每一块地都曾浸染过烈士的鲜血,每一栋房都被敌人的淫威洗浴,每一块石头都被它们砍得锃亮,寸草不生,一人不留。青山作证,白云含悲。砍光,杀光,烧光,血淋淋的屠戳反而擂急了这里的革命群众苏醒的坚定步伐,走出阴晦,奔向光明!

下午五点了,初夏的太阳还在村后山巅恋恋徘徊,露出它晴热圆圆笑脸。阵阵清凉山风,把这批刚到贵客一路旅途劳顿的疲惫吹个爽朗。一下车,他们便鱼贯而入,急匆匆地走到一栋老房子里。

黄竹岭有奇树。银杏树是一棵树龄八百五十年以上老古树。它是村庄一位饱含苍桑的世纪老人。到底是先有村庄后有这棵树,还是先有这棵树再有村庄,这得请村后的重重群山去回答,去解谜。反正,树已象一把高高的擎天大柱矗在村后,春夏秋冬,年复一年,为村民庇荫造福。树顶的枝杈向四周扩延,树底下一片绿荫。夏天清凉,丝丝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洒的树底。雨天,上苍的雨水都被这严密的树叶挡个结实,雨水分流四处,树底旱如晴天,树底下小孩子伏在巨石上读书写字的作业纸都润湿不了。秋天,更是绝景到家了,片片金黄色的小树叶,就象一块块黄澄澄的小金圆宝。

银杏叶,每落下一片金黄色的小树叶,小女孩子都会就哄抢。抢到了,就好像抢到了一个小金元宝,然后,用小手把树叶妆在自己头上的小发髻中,占占树的灵气,梦想长大以后,也出落成一个水淋淋的大女孩,象村庄里那位叫“桂圆”奶奶一样,走出山谷,笑傲群山。银杏叶在乡亲们的头上忽啦啦把飘,树叶落地,玉宝落地,把乡亲们富裕生活装扮。到了冬天,雪花飘飘美纶美奂。树顶棉絮覆盖,白皑皑的一片。树底,冬闲的耕牛,时常悠闲领着它们乖乖的小牛崽崽,高兴地摇着灵巧尾巴,在盆里舔食主人刚送来的热热喷香食料,积蓄力气,准备来年耕地时,带着犁铧在田地里呼啦啦地奔跑。

村庄里,过去有个女孩叫贺自珍。她参加革命,后在延安时才改名叫子珍。自珍、子珍,每个名字都好听,都好意。都如珍珠蹦响。后来,“子珍”这个名字,还是一个伟人替她改的。其实她小名是叫桂圆。一年的八月中秋日生的。她生时,村庄里那棵最大的桂花村开花最多,花最香。

今天客人远道而来,就是来虔诚地寻访小山村里这位名字灵秀叫“桂圆”的妹子。可惜她已不在村庄,远走了,永远地远走了,去了另一个有生命的地方。但这山村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沟一壑,一山一水仍记得她。她的音容笑貌,它的光辉事迹,咯咯咯少女那银铃般悦耳金雀似的笑声,还在村庄山谷上空时时回荡。小鸟记得她,大地依恋她,小溪歌唱它,白云挽住她。可她还是去了,去了!村民洒泪挥一挥衣袖,俊妹子,山妹子,你别走,你是这个小村庄的骄傲!你永远记忆在乡亲们的心怀中。如果你想家了,我们点盏小心灯,点个小蜡烛,放串鞭炮来等你,迎接你,接你回家。如果你年久迷路了,你就托个梦,捎个信,我们全体村民会在村路口接你,接你回来,接你在家小住几日,让你心安!你昔日的旧房,给你换了新瓦。你的旧床,已添了新暖被。你的米缸,已满满的。透风的小窗,如今严冬不会有冰条子透过来。那年你拔猪草的崎岖淋泥羊肠小道,如今也宽敞平直。现在,你可高兴地回来,大大方方地回来,平安地回来。没有了敌人的无情刀枪,替代这些黑暗的,是一双双你后裔们对你企盼含泪、焦急的眼睛和张张笑脸。你大门口的那棵大柏树,也在一朝一夕地等,一春一夏地等。大柏树身上圆圆的树轮,不知划了多少个忧伤的小圈圈,但树的心永远还是那么年青,滚烫如初,树身上青青的不变的绿枝绿叶,永远是他们盼你回家的声声生命呼唤。

晚宴,我们与这群客人在村口一家农家乐二楼上愉快举杯。上菜了,刚动了几下,客人们纷纷拿住用来夹食纯生态佳肴的竹筷。突然,席间,来访的一位聂姓客人,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的青山,洒了满满的一杯小酒,向青山行了一个鞠躬礼,说,子珍山妹子,今天,我们来看你啦,你在吗?你在哪里?你能对我们说几句话吗?你听得到我们对你的友情呼唤吗?你的乳名叫桂圆,对不对?桂圆的名字,起得多好,多好听!我们要天天这样叫唤着你,可以吗?在你家乡江西叫,回到我们家乡贵州也这样叫。长征途中,因你在我们贵州盘县一个叫猪场排的地方,遭敌机突袭,你用娇弱的身躯掩护自己的战友,身中十七块弹片不幸倒下,随后,你忍着伤痛艰难行走,支起坚强的身躯,一步一步地爬行,胜利随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吴起镇,后,这些可恶的弹片就一直陪伴在你身上未取出。如今,你的伤口还痛吗?我要让我的小孩,子孙们知道,过去有个叫桂圆的女孩子,她长得漂亮,是山里一个妹子,与我贵州山里的妹子一样,头上扎着两个小羊辫,走在革命道路上时,意气风发。贵州的妹子想死你啦!也欢迎你常回贵州去看看,去看看你过去走过的路,睡过的毛屋,生下的那个小孩。全中国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贵州。今天,我要让你子珍山妹子高兴地喝上一口你家乡的美酒,尝上一口你家乡的地道菜,看一看你家乡的这群远客。祭奠你英魂,实际是慰我们心灵。没有英灵热血的浇灌,哪有我们今天幸福生活的安宁。你先驱的英名,永远在我们身边,在脑里,世世代代,千秋不朽!

夜幕降临,客人的背影已远走,但我的身心还未远走,聆听一席话,又一次灵魂的洗礼。望着门前“桂圆”山妹子那棵熟悉的陪伴古树,我真想再多呆一会儿。望着古树生机勃勃高大挺拔的英姿,仿佛仍可瞧见,桂圆那好姑娘,仍在树底下欣笑,和众多乡亲围坐在一起,讲革命故事,讲家乡往事,讲她对家乡的切切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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