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姐
或许在人的成长中,好多事都会随着时光的变迁而模糊,我对表姐的记忆从七岁多开始。
那年春节,姑姑带表姐到我家走亲戚,在我的记忆深处似乎就是第一次见她。
表姐的个头比我高点,黑幽幽的皮肤,圆圆的脸、右脸蛋下方的一颗黑痣特别显眼,单单的薄皮小眼,朝天扎着的两小撮头发毛里毛燥、七上八下的在头上好似开着的两朵喇叭花。
在我的眼里她特别“飞”(调皮捣蛋的那种),比如,我和伙伴们正在玩走格子(在地上画的格子线走着玩的游戏)的游戏,她突然像风一样的跑来什么也不顾,直接跳进我们的游戏里,表演起她走格子的娴熟技巧,她更不在乎大家对她的态度且非常霸道的要重新规划,重新分人,重新开始玩,如果稍不顺她的意,她会很暴燥的把我们划的格子线全部毁坏,我们伙伴中的宝梅是很厉害的,她上前准备和表姐来一场大战时,表姐的气势更狂人,就这样在骂骂咧咧中我们的游戏也无法在继续,大家会不欢而散。或者说我们正在玩扔沙包的游戏,她会趁我们不注意把沙包扔上房顶,大家都眼巴巴的停了下来时,她会想尽办法的上墙,上房顶去拣,然后得意的站在房顶把沙包拿在手里,等伙伴们向她示好。
在我心中,表姐真的太飞了,飞的让人讨厌嫌弃,也就在那年冬天,大爷爷去世时,姑姑带她来我家。由于大人们要守丧,要忙活办丧事的一些事宜,就闲着我们这些孩子,晚上她和我们几个小表姐住我家。虽然不知道是晚上几点了,但我记得已经很晚很晚了,她特别兴奋不睡觉在炕上跳起学校的排练的舞蹈,引起我那二三个表妹表姐也跟着她跳,一时间我家的土炕成了舞台。我瞌睡的在迷迷糊糊中看到灯泡下照出墙上她们的影子轮胳膊摔腿伴着嘴里哼出的调子的做种各种姿式。突然间,她和一个小表妹伴着床上的被褥溜了下去,平坦的炕一下子一个大炕。一个小表姐喊着炕塌了,顺势跳下炕赶紧叫大人们,后果就是我被母亲狠狠的来了几笤帚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炕塌,那一时刻我真的好讨厌她。
九多岁的那年春天,乡上唱大戏,学校也给学生们也放假,她家距街道只有三里多路,我忘记了因什么事我到她家的,只记得表姐带着我去看大戏,突然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男孩,一把揪走了我胸前挂着的长项链。我还没反应过来,表姐一个箭步的追上去,我也跟着在后面跑,那男孩子似乎认识表姐的,边跑嘴里喊着表姐的小名,那男孩子跑进唱戏的舞台下,有跑进看戏的人群里,表姐紧跟在后面追,我一会瞅见,一会摸索着她跑的路线追跑在后面。那男孩子又跑到郊外的田野,又跑的山上,表姐紧追不舍,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要稍一看见表姐的身影,姐,别追了,咱不要了、、、。我所有的喊话没能挡住她,那天下午她终是追要回来了那项链,可是大戏也早都演完了,她自豪的在我眼前愰荡了一下项链,我刚要接过来时,表姐却挂在了她的胸前,没等我说话,“项链归我啦,”她向我喊着一句话,已经大咧咧的跑了。
四五年间,我与表姐再无相见,逢年过节她来我家了,要么我没在或者我随母亲去了她家她不在。
几年后,我上中学了,报道那天,在操场边看打篮球。一群男孩子你争我抢,场面很是激烈精彩。其中只有一个女孩子也在场上,她短头发,身体匀称,奔跑速度非常快,能和男孩子们一起抢球,带球,真是厉害。似乎她有点眼熟,我细一看,是表姐,原来她也上中学了,和我是同级。
虽然我们是表姐妹但基本不怎样说话,表姐的性格和小时候没有多大变化,她很厉害在学校名声也大,没人敢惹她,比如,她对我说,谁欺负你,你就说我是你表姐。而每次我都不曾在任何同学面前提及她是我亲戚。当有的同学知道她是我表姐时,就会拉长语调的说,她是你表姐?嘲讽中的眼神,惊讶中的语调就是音乐中的7一样的调子。
中学时间和表姐虽然同级,但联系非常少,我对表姐的了解很少,但表姐有个跟班那姑娘姓赵,和我同班,我是有所了解的。一想到她我就吃不下饭了,人长像受于父母且不做评论,就说那脸,每天她把那脸抹的就如一坨白凉粉,嘴上已经开始涂口红且非常显眼,穿着也不搭调,上衣穿个深蓝色西装下面配个大红裤子就上学来了,尤其是她的性格,记得那年冬天很冷,课间同学们会站一排在教室前晒太阳,只听见她声音很大叽叽喳喳话特别多,要么就是发现谁穿个新衣服了,拉扯着人家的衣服,哎呀,真漂亮、在哪缝的、多少钱、谁给你做的,嘴里发出啧啧赞美声,她的学习非常差,抄作业连别的同学写的标点都不放过。我无意中看到她写的字,就像夏天的麦子被冰雹打了一样的潦倒,我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正好和他目光对视。
我从来都不理她,她和表姐形影不离,除了上课外,基本上个厕所都在一起。如果学校里发生了几个新鲜事多与她有关。不过在初二时,姓赵的同学就出嫁了,原于她有点早恋,她父亲怕她跟人跑了,赶紧要了些彩礼给出嫁了。我们上中学时是92年左右,那个时候,小学学习不好就会留级,所以中学时年龄相差四五岁的很常见,所以谁也不知道那姓赵同学到底多大出嫁的。而表姐也是在那年离开了学校没能上完初中,听说堂姑姑没有女儿,让她做了干女儿,带到外地的城市去读书了。
1997年春节,我刚参加工作,在一所学校做教师,我见到了表姐。
或许亲戚就是如此,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像同学或者朋友,不喜欢或看不惯今世就不想往来了。表姐满头大波浪卷发披肩,皮肤白晰,右脸蛋下的黑痣似乎不太明显了,外穿一件灰色风衣敞开着亮出内里的一套黑色毛衣短裙,红色的细高跟非常显眼(那时候农村基本没有冬天穿短裙的)。挽着一成年男子在家人及亲戚们的迎接着拥进我家院子,表姐找的对像是越南人,他中等个,目光牟利,皮肤黑而粗糙,脖子上的黄金链子很是显眼,只见他一屁股坐我家沙上了深陷进去,右腿搁在左腿上,右手挟起一支雪茄烟。我急忙回厨房帮母亲做饭,按我们当地的习俗正月里来亲戚是要吃饭的,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已经嚷嚷开了,原来表姐下午要坐火车赶时间,现在,还得去另外几个亲戚家,没时间吃饭要走了。母亲和家人都拦着让吃了饭再走,表姐解释着挽着那人走到院子中心了,姐,我喊了一声,她向我抛了一个媚眼。
表姐走后,亲戚们夸表姐能干,有胆识,有勇气,小时候就和其它孩子不一样,听说这越南人有个集团公司相当能干,“对对的,这娃就是咱们这些娃娃们中最出色的,是个金凤凰,”三婶说着瞄了一下我。我低下了头,看着我的牛仔裤和运动鞋。
时隔几年,我去看姑姑,她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在地里干活,这就是你表姐的儿子,哦,表姐呢,唉,一言难尽,姑姑没有说关于表姐的话题,我看姑姑神情沉重也没有在追问,最后有亲戚传出,表姐找的对像在边境贩大烟,被逮入狱,表姐也游离失所,生了个孩子就给姑姑带,自己已经有几年没回家、几年了也没有音讯回来。
零八年春节,我去看小姑姑,她家离我家有七八里路远,小姑姑惊喜,哎呀,你表姐也来着呢,啊?我惊喜之余,在姑姑村子里一家隐避的麻将馆找到她,推门间,只见表姐坐在对面的麻将桌上,她右手上夹着一支抽了半截的很细的香烟,红色的长指甲很是显眼。依然大波浪烫发,只是这次是一头黄发,头发的色泽很黄很亮,嘴唇依然涂的红红的,脸色暗黄已没有了青春气息,目光中透出老练,只见她在对面取了一张牌不用看就随手扔到桌上的麻将堆里,我静静站那,不知所措,表姐看到我,微笑着的神态用眼神打了个招呼,示意让我进来坐她旁边,姐,我回家帮姑姑做饭,你一会回来吃饭,我关门间丢下了一句话。
“你表姐这次回来在娘家过年,咱们这有出嫁了的闺女不能在娘家过年的习俗,你大姑就指我这过年了,”小姑姑边倒水边给我说,“来我这了第五天了,和村子里外出务工回来的人成天打麻将,可厉害了,你看,她示意了下墙角的皮箱,半箱子的钱哟,可不得了,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呐,”小姑姑是农民,每天早出晚归的务农,干家务。
那天我们吃饭终也没能等到表姐回来,随后我也回了家,以后的日子我也没能在见到她。
2017年正月,我去看了大姑姑,她说表姐把儿子接走了,表姐离了婚这次又结了,结了之后不太理想又离了,她现在也稳定了,自己在延安开了一个餐厅,生意挺不错的,2019年我游至延安,在大姑姑那打问了地址。
那是一个夏季的下午,夕阳西下,我顺着狭长的街道走到了一家餐厅门前,里面的一个老板娘站于玻璃柜台内,右手间夹着一支香烟,手上没有了红色的长指甲,左手似乎在翻看着什么,她神态自然从容,身体强壮,有点俄罗斯女人的味道,肤色幽黑、短头发、脸蛋下的黑痣很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