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本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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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本艳
午饭后，躺在床上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从早上六点起床开始工作，到吃中饭以前都是活赶活，忙忙碌碌一上午，还真有些疲倦。早上一个小时的早自习，饭后15分钟座班，接着上完两节正课，然后忙着批阅学生交来了周记。足足120本，学生周日下午上学的时候交上来，我必须在周一这一天全部批改完发下去。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主要是给学生留充足的时间，保证他们下周的周记能按时按要求保质保量的完成。就指望着趁午休时间修整修整，下午继续奋战，争取赶在日落前完成任务。
正当我双眼迷离，思绪混沌，渐入佳境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喇叭声穿过街道直逼而来：“陕西的甜苹果来了，陕西的甜苹果来了………”浓浓的陕西味道一声紧跟一声，我的睡意一下子全都没有了。支起耳朵愣愣的听着，那又大又圆的红苹果随着这热烈的叫卖声，仿佛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惹得我垂涎欲滴。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躺着，静静的听着，不气也不恼怒。我知道这叫卖声，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止的，生气也好，恼怒也罢，都是无济于事的。兴许听着听着也就睡着了，我早就学会了这样安慰自己。
“旧手机换菜刀，换剪子…………”
“收头发，收长头发，收头发辫子………”
“卖洋芋，卖黄心洋芋，卖洋芋种………”
…………
事实上，很多次，我就是在这样周而复始的叫卖声里进入了梦乡。
早起晚睡的职业特性使我养成了午休的习惯，每天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在中午休息一会儿，否则下午上班时，整个人都是蔫巴巴的。记不清第一次听到这样叫卖是什么时候，但是大概的情形却十分相像。和平时一样，午饭之后早早的脱了鞋子爬上床，稍稍看一会书，或者是翻翻手机，困意就来了。脱了衣服躺下，倦怠之意正浓烈的时候，那叫卖声音如平地的一声惊雷，突然从天而降，又炸地而起，目空一切旁若无人的响起来了，紧紧的拽着你每一根神经。人躺在床上，感觉那声音如空旷原野上一柱孤烟，只不过它不是向空中腾起，而是朝着你房间的窗口发射。这时，好像世间的万物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回旋：“白菜，白菜，高山大白菜，八毛钱一斤。白菜，白菜，高山大……”一遍完了第二遍，第二遍完了第三遍，一遍紧跟着一遍，一遍比一遍热烈，粘着每一粒微尘，在空气里传播，扩散，今你头皮发麻，毛孔膨胀。
那一刻，真得叫人发疯抓狂，恨不得立马冲下去，砸掉生意人手中那个破玩意儿，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心存侥幸，兴许叫一会儿累了就要歇一歇吧。于是就躺在床上愣愣的等啊等，希望等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停下来。闭上眼睛，仔细分辨声音是否细弱了一些，热情劲儿是不是削减一些，腔调里有没有倦怠之意。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那声响好像是弱了一些，分贝小了一点，像是要停下来的迹象了。内心十分欣喜，终于可以消停了。可是左等右等，那声音仍然持续不间断。回过神来，再分辨，声音还是那个声音，高音喇叭的情绪依旧很饱满，依旧吵的人无法安生，痛苦不堪。孤陋寡闻的我，那时竟还不知道那声音是提前就录好装进扩音器里的，只需要按下开关就可以了。也是傻得可爱啦，原来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情形。一边等待，一边琢磨，怎样才能让它停下来，不再骚扰我的午觉。委婉的劝导，恶毒的使坏，愤怒的发泄，长久有效的遏制，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就在脑海里跳跃，真的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思来想去，迫切希望手里立马有一支无声爆破手枪，对着喇叭，啪啪啪几下，神不知鬼不觉就解决了问题，既快捷又有效。不过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所有叫卖声中，最有生活味的还是那个磨刀人的叫卖声。“磨菜刀哦……锵剪子呢………”浑厚而宽广的男中音里，略带阅尽沧桑的豁达和看透世俗的坦然。这磨刀人，推着一辆单车，后座上驮着一块长方形的磨刀石和一个放磨刀石的支架，慢腾腾的从远处而来。开始，声音如游丝般羸弱，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好像是风的衣角不小心掀起的一点点气息。慢慢儿的，声音越来越近，渐渐明晰起来，字眼儿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并逐渐明亮。穿过十字老街口，经过你的楼下，“磨菜刀哦………”哦—哦—哦，两三声尾音，意味深长。你不由想起，这人生啊，和刀竟是如此相像，偶尔也会蒙昧愚钝。这时，也正是该坐下来好好反刍的时候，慢慢咀嚼，反复体会，让你忽然间明白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当你不堪生之重压的时候，要学会和自己和解。“磨剪子呢………””，“呢”字拖着十分亲切的长音，渐行渐远。你好像突然领悟，要磨的，恐怕不止是日常的用具，还有生活中积久的癒痂，拿出来在磨刀石上磨一磨，在太阳底下晾一晾，人才能活的轻松！“磨菜刀哦……锵剪子呢………”声音开始慢慢变小，变弱。磨刀人，慢悠悠、闹闹腾腾的向远处飘去，余音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留街道上，我也慢慢入睡！
“西瓜，西瓜，卖西瓜喽，先尝后卖，不甜不要钱…………”夏日晌午，尘嚣稍息，困顿的你正想要眯兮眯兮的时候，亲甜的叫卖声吵的你口舌生津，辗转反侧，心里既恼怒又痒痒。他们非要选在人们午休的时候拖着回音叫嚣，其它的时候反倒安安静静的呆着，或者销声匿迹，不见踪影。无非是希望声音传播的更远，吸引更多的人来照顾生意。可是这个时间段，光临惠顾的人实则寥寥无几。有时候，听着街道上孤单单的叫卖声音，反而生出些怜悯之心。
去岁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世界同时按下暂停键。大人不用上班，孩子不用上学，街道上没有了攒动的人头，马路上没有了匆忙的脚步。令人痛不欲生的叫卖声也没有啦，多日的困扰也没有啦！长长的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安生的睡一觉了！
一天，两天………日子好像很安逸，禁锢的脚步却开始不安分起来。冷冷的街，安静的路，静默的建筑，竟让人莫名的烦躁。那一刻，突然怀念起曾经万分恼人的叫卖。原来，这才是人间应该有的烟火味道！
“卖苹果的，卖苹果的，把你那声音关啦，都在睡午觉啊！”一个声音从楼底下传出去，是有人忍不住啦，出来阻止！一分钟后，声音居然停止啦！可是，没过一刻钟，声音又响起来“陕西甜苹果来了………”继而，慢慢消失在远方，空气里仿佛弥漫着陕西甜苹果的味道，枕着这香味继续甜甜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