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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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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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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马蹄表

现在每天早上都是自然醒来,开灯看一眼电子台历,时间精确地显示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并且带有当月月历,还有此时温度等。数字产品的便捷不知不觉把人们带入数字化生存,对数字的依赖和敏感前所未有,蔚为大观。以至于每天出门莫忘的口诀:伸(身份证)手(手机)要(钥匙)钱(钱包)。

每天最大的得失莫过于时间。一天之计在于晨,从清晨开始对于时间的分享和占领奠定了一天的充实和尚未虚度;如果对于时间的把握暮知觉愚、昏耗挥霍,还在抱怨这没时间那没时间,总觉得愧对世界上最伟大的资源和自己的人生。每天的醒来孩提时靠父母、青年时靠铃声、中年以后靠内心,或者说靠觉醒。可能由于年龄和精力的缘故,对时间的感觉越来越敏锐、越来越精准。从早晨醒来到日常的工作生活,随便猜测大概都不会超过十分钟的样子,当然特殊情况例外。时光如梭、人生苦短,这即是对时间的敬畏,也是对人生的感叹。青少年时常以“与时间赛跑”、“钉子精神挤时间”、“抓紧时间”励志警策,中年以后渐渐懂得分享时间、利用时间、珍重时间、品味时间。

基于对时间的这种感悟之变和珍爱有加,突然怀念起马蹄表来。

对马蹄表的第一印象是我家的那个。圆形的表盘上数字飘逸清晰,12点的下方一个扇面小窗,里面标有振铃的时刻,表的上方有两个明光光的铃铛,中间有一个神气的小锤,两只铃铛的上方连有一个拱形提手,表的下面有两只麻雀腿般的亮脚。表盘的侧下方还有一只叨米的公鸡,随秒针的滴答抬头低头,活灵活现。为了防尘和闭音,父亲弄了一个玻璃罩把它扣在桌上,给马蹄表平添了一种尊贵、神秘的气息。那年头钟表与收音机是家里最时尚的家当,对收音机的开启和给马蹄表上弦,一般都是父亲的专执,父亲不在家才轮到母亲,父母都不在家时才轮到我偷偷滴下手。那时我搞不清:放在怀里的叫怀表,戴在手上的叫手表,为什么放在桌子上的叫马蹄表?而且表盘上是一只公鸡在不停地叨米吃食,从不打鸣,更不会像电影周扒皮家的“半夜鸡叫”?对于这个问题我问过父亲,父亲问我见过马蹄子没有,我说见过,父亲让我自己想一想那表和马蹄子有什么关系。年幼的我还真想不出那表和马蹄子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像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的清脆响声?我问母亲,母亲笑而未答,说让我自己猜猜看。就这样,马蹄表的困惑就像哥德巴赫猜想,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

上学时在语文课本读到了毛主席的著名诗篇《忆秦娥·娄山关》:“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当我感到豁然开朗、坚定确认马蹄表就是因声似马蹄因而得其名时,有的同学认同,有的同学质疑,有同学和我分辩:那是因为表体形状前小后大,像个马蹄子的形状,因此而得名。我和同学的争辩谁也没被对方说服,于是就有了我的马蹄表的许久拷问和探究。后来随着渐渐长大,我也有了给马蹄表上弦的机会和默许。

少年时期父母每天晚上都去单位学习开会,我自己在家终于有了独自探究马蹄表的机会。我发现每晚的上弦十二三下就上满了,刚上足弦和快跑完弦的秒针动静和频率是不一样的。刚上足弦的表秒针清澈有力,步履铿锵,并且带有微微的回声,像在陶瓷缸子里弹壁而发出的动静,表盘上的公鸡低抬麻利,虎虎生威;快跑完弦的秒针像打瞌睡的眼皮,含混而缓慢,声音也渐弱,公鸡的头也像瞌睡点地,无精打采,像是为我催眠,几次把我熬睡。有次我从趴睡中醒来,看到那公鸡头也在半垂中停摆,迷迷糊糊给表上弦,竟把表弦给上断了。就是那次我打了个激灵,懂得了什么是过犹不及、宁欠勿过。

后来成为知青临插队下乡时母亲专为我买了个马蹄表,成为我离开父母独立生活的第一伴侣。无论怎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马蹄表从不懈怠,宠辱不惊,只需每天为它上足发条,它就会以铿锵的步履伴随你、唤醒你、感召你、推动你,直到偶尔读到《庄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重新审视什么是岁月、什么是人生,什么叫蹉跎、什么叫弹指一挥间……。恍然使我懂得,公鸡报晓与龙马精神同样重要。每天的到来,选择什么时候开始,选择怎么样的度过,生命发条的上紧与松懈,勤勉还是忘却等等这些全都取决于自己,寻找理由和怨天尤人都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至少那是自欺欺人、咎由自取的因果报应。

怀念马蹄表,感恩马蹄表,敬畏马蹄表!时过半个多世纪,我愿穿越岁月的风尘,把童年的回忆还给你,把少年的情愫公布你,把心中的图腾奉给你,把至今的收藏告慰你,与你而来,与你而去。此时此刻,大雨刚刚下过,雨滴从缤纷的树叶上滚落而下,宛如我盈眶的泪滴,我陡然想起时光如水、滴水穿石……


                                                                      砂树作于2015年8月3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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