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许多年前,读到夏衍先生写的一篇文章《种子的力》,讲述的是种子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破除种种束缚和压力生根发芽的故事。最后作者慨然写道“如果不落在肥土中而落在瓦砾中,有生命的种子决不会悲观,叹气,它相信有了阻力才有磨炼。生命开始的一瞬间就带着斗志而来的草才是坚韧的草,也只有这种草,才可以对那些玻璃棚中养育的盆花嗤笑。”
多少年过去了,这篇文章的故事和寓意不断在心中回响,而且随着亲身的阅历从现实社会的生态中、芸芸众生的人世间和广袤无垠的沃野里,不断感悟它的力道和意蕴,越来越想成为一颗神秘的种子,在工作里、生活中和人世间,无需喧哗和张扬,只需默默地突破和成长,首先成为坚强的自己,力所能及惠及他人,至少传递一种能量,也许成为一道风景,以此填充终将谢幕的人生。
是的,做一颗神秘的种子,这不是奢谈什么理想和目标,更不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和陶渊明式的解甲归田。种子不仅有非凡的力量,更有着自己的物种起源和生长密码。故事自然会有的,一百颗种子说不定就会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但对于耐得住寂寞的种子来说,故事和传奇并不重要。出身也许贫寒而又卑微,前世今生无需讲解和布道,经历过无数栉风沐雨,甚至野火春风,也许终生都在漂泊流浪,抑或常年都被压抑,出色的品种也许会被请进博物馆或实验室,但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种子不会说话更无需表达,只把储存、繁衍、积蓄、坚韧和传承作为自己的天职和品格,有朝一日一旦天时地利就会脱颖而出,不管人们习以为常还是万般惊呼,更不在意被讴歌还是嘲笑,成为本色的自己,成长的自己,令人肯定、在意或被铭记的自己已经够了,丝毫用不着孤芳自赏和绚烂招摇。
如果被发现、关注、利用和赞美,那都未必是种子自己的本意和追求。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也许扰乱了种子的宁静和舒适,甚至为转基因刽子手提供了便利和温床;雷抒雁《小草在歌唱》把小草讴歌得那么微言大义、声茂并情,但那是出自诗人对革命烈士张志新的借喻抒怀,而小草本身宁愿没有杀戮和流血;李铁梅拽着自己的大辫子一曲高歌“仇恨的种子要发芽”,那是为李奶奶和李玉和的厄运而心结;到了夏衍先生的笔下,种子被赋予了溢美之词,甚至走进了小学课本,成为励志启蒙的范文,但是种子并未因此骄傲或谦虚,依然淡定和漠然,于无声处没有惊雷,沉默是金都是传说……。正因如此,种子还是种子,自己是自己的舵手,所谓失却自我、怅然若失、命运多舛、颠沛流离、红颜薄命、英年早逝等等那都是文人骚客们的无病呻吟,种子哪有那么多情或羸弱,种子就是种子!
想成为一颗种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神秘?坦坦荡荡、轻轻松松不是很好么?是的,坦荡轻松都不错,平平淡淡才是真。信息社会的触须实在太多,自在和自由未必能够成真。想成为一颗什么样的种子,为谁而种,怎样成长,结出一个什么样的果实,被谁所获得等等这些个本不该种子操心的事情,如今却要萧瑟秋风今又是,只缘身心不由衷。心灵能够拯救,舆论可以封杀。在众目睽睽和清静寂寥之间选择什么,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但是有一点应该清楚,想做一颗不独属于自己、而且要惠及他人的种子,而且不恃张扬和表白,令人共享愉悦和欣然,我想这是可以有的。想起了小沈阳与赵本山的经典对白:这个没有,真的没有;这个不是有么?这个可以有!不管是悲剧还是喜剧,宁信其有,总比聊且虚无强得多。
砂树作于2013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