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偶得

老同学旭早就诚邀，找个时间到他家里去，品尝他亲手做的私房菜、品味他珍藏多年的老白酒，品评他的功夫茶。昨晚如愿，单位联欢之后，约上几位亲朋死党，穿过热闹的市场和逼仄的小巷，来到他60多平方的斗室蜗居，品茶、品菜、品酒，恍如感悟生活三昧，始终觉得不虚此行。

品茶知酽，闲适是一种优雅。步入旭居客厅，最抢眼的就是茶几上的品茶茗具。在配有漏水装置的木质茶盘托上，摆放着四五只形态颜色不同的紫砂壶。旭同学告诉我，紫砂壶不像玻璃或陶瓷的茶壶，一壶沏百茶，自身无味道。泥壶吸味，品喝不同品种的茗茶，就得用不同的茶壶，否则就会串味。他先用玻璃壶为我们沏上的是台湾冻顶乌龙茶，汤色蜜绿带金黄，茶香清新爽口，沁人心脾。老同学边为我们续茶，边饶有兴趣地说起他近年来对喝茶的痴迷和感受。我想起了前不久听说他为此还写了一篇心得文章，于是问他要来看，他从抽屉里找到一份修改前的初稿拿给我，我看后依然觉得蔚为大观。从喝茶的门道和要义，到沏茶、品茶的感悟和联想，他由衷赞美中国茶文化的丰厚，但一直秉持中国无“茶道”的观点。他认为日本虽有茶道，但根本不能与中国的茶文化混为一谈。我坦言对此没有研究，只觉得日本民族的传统与中国有很多不同，它们喜欢把许多属于艺术或技术性领域的东西都带上一顶“道”的帽子，不仅有“茶道”还有“书道”“剑道”“花道”，以及综合许多技艺的“艺道”等等，有着很强的仪式感、敬重感；而中国作为东方文化的母国，素以饮食、养生、修行等方面的文化理念而著称并充满自信，却从不善于以“道”自居，反而深悟“道可道，非常道”的辩证机理，把饭、茶、酒、菜这样的民食为天事项，与诗、书、乐、礼这样的文化经典，一统于天人合一的境界，大俗大雅，流光溢彩。交谈中我们还共同觉得，品茶与其说是品尝茗茶，还不如说是品味一种心境。我们这代人到了这个年龄，在经历了年轻时的所谓追求与打拼之后，方晓得闲适是一种优雅。如今流行的“简单主义”、“慢生活”，绝不是对效率社会的执意否定，而是人们对返璞归真、重归自然的觉醒与提升，理应万般珍重这种幡然醒悟和慨然转身。

品菜知味，美食是一种分享。做一手好菜，让享用的人一饱口福，这可以说是旭同学的拿手好戏。个中因由不仅因为他开过20多年的饭店，更因为他的爱好和追求。当年他能够从国营大公司教育科长的位子上辞职下海，看来绝非一时冲动，而是一种如愿和抉择。现在年过半百后饭店也不开了，在家赋闲了，可是每逢好友相聚，把厨做菜露两手的心思总是蠢蠢欲动，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有个好心情。为了炮制好今晚的私家菜，他特意提前准备了一两天。今晚为我们准备的佳肴，首先是一道小凉菜：芹菜拌海米，翠绿的芹菜围成一公分左右的柱体，外围的芹菜段粗细、长短、纹理高度一致，其余的堆放在柱体内，上面覆以硕大的海米；白菜丝拌木耳，看似黑白分明，搭筷子一尝，鲜鲜的略带醋酸，还有蒜末，煞是清口；绿蒜黄瓜拌白肉，周边围一圈绿白相映的腊八蒜，里面是拍黄瓜，上面覆以薄薄的白肉片；芥蓝丝清炒肉丝花生仁，花生仁是剥了红皮的白仁，白白的丝、白白的仁配以微带肉色的肉丝，咸淡相宜；香肚片是肚子圈裹着的精肉片,红白相间，是他亲手灌做的。凉菜尝过之后，主菜开始一一登场：红焖牛肉，精选的牛肉切块后醅好，放在瓦罐内倒以生抽、加饭酒一瓶，加放豆豉等调料慢炖而成，舀到碗里陈香扑鼻，吃起来既烂又筋，刹不住胃口，以至于让小明连捞了个精光。其余的芦笋蒸猪蹄、锅贴豆腐、硬炸里脊、酱焖鸦片鱼、九转大肠、韭菜炒爬虾、小饼卷烤鸭、海参汆鱼肚、米炒豆腐、椒盐炸大虾、笋片炒肉、小窝头就香肠等等不一而足。我们边喝酒边品尝，如醉如痴，旭同学一会儿代酒，一会儿去做菜，一会儿如数家珍地显摆他的做工与考究，同来的祥老兄也是个美食高手，不断地点出菜肴的绝妙与绝窍之处，旭同学如高山流水遇知音，眯起胖嘟嘟的眼睛摇头晃脑、得意非凡。

品酒知醇，醇厚是一种积淀。这次尝菜，旭同学事先有个约定，就是要祥老兄务必带上他的韩府专供老茅典藏酒。因为前不久在祥兄饭店满庭芳，旭同学对品尝的那顿老茅典藏酒一直惊叹不已，直呼好酒，当场就约定，过几天到家里品尝亲手做的私房菜，再喝祥兄的老茅酒。这次来祥老兄带来了两瓶，看到旭同学打开一盒拿出一瓶攥在手里端来看去，不忍打开，并声称他也有珍藏了一二十年的各种老酒，提议大家是否都尝尝？我们看出他的心思提议先尝一瓶老茅酒，再尝旭同学的珍藏酒。结果打开一瓶老茅酒倒在杯子里，只见微黄发稠的酒浆泛起大小珍珠般的酒花圈围在酒的表面，酱香型酒香顿时四溢扑鼻，旭同学和几位在场的仁兄贤弟顿时眼睛放亮，有的不禁端起杯来，小抿一口连呼好酒，啧啧不已。祥兄按捺不住满怀喜悦端酒说道：“今有三美：菜美、酒美、人更美，咱们以这三美酒过三巡吧。”在品菜尝酒、谈天说地的话语当中，对于酒的品评和感受也占了一个重量级。因为在此后又尝的藏酒中，正好囊括了白酒的酱香、浓香和清香三种基本类型。酱香酒的丰幽醇厚、回味悠长，浓香酒的酒劲浓郁、绵甜甘冽，清香酒的醇甜柔和、甘润清爽，几度成为品酒的话题。有一点广为大家共识：不管酒香如何、品牌如何，白酒还是高度的、酿制的比较正宗，而一旦出窖之后，最好先储存起来，存的时间越长，酒的味道就越醇厚，而越醇厚的酒味道就越不单纯，酸甜苦辣几乎概莫除外。这像极了做朋友、为兄弟，时间越长，情分越厚重，而且贵在用心去为、去担当、去分享，当然个中滋味也就越是那么一言难尽，没有单纯的甜蜜和苦涩，却有甘苦与共的淋漓与酣畅。时光荏苒，洗尽铅华，每每回味，你会渐生依赖和上瘾，痛并快乐，欲罢不能。一旦拥有了这杯老酒，是几乎能够让你痛饮终生的，所以说品酒知醇，醇厚何尝不是一种酿制、培育和积累？

嗯呐，品茶、品菜、品酒，三味偶得。是为幸，是为记。

                                                               砂树记于2012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