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牌

   　我们坐在时光里。常常是在饭前或餐后。或正午阳光，知了约蝉，躲在窗外的树上偷偷看牌，吱吱啦啦唏嘘不已，仿佛早已将人间牌局看破，“知—了，知—了”乐此不疲，喧哗吵闹；或夕阳西下，人约黄昏后，卸去一天的繁忙与苦闷，新朋老友汇聚一堂，感觉像周末或过年，大呼小叫，连说带唱，拒绝虚伪和矜持，有脱鞋的，有宽衣的，有叼起烟卷吞云吐雾的，还有静悄悄笑吟吟享受哥们快乐的；或满天星辰，人在珊阑，都市的夜晚流光溢彩、灯红酒绿，室内的牌局变数多端、硝烟弥漫，既有联手又是对手，做完了庄家又成下家，铁血兄弟成为杀手、形同陌路，直目相对、分外眼红，窗外的夜景依然浪漫，同室操戈相煎何太，噼里啪啦甩个不停，无需亲友团或啦啦队，终局爆发的山呼海啸，足以将正在睡去的城市吵醒；然而却没有清晨，除非挑灯夜战不慎天明，东方的鱼肚白来得很快，稍不留神太阳悄悄爬上来给你个彩霞满天，街上的炸油条肉火烧和热馄饨豆腐脑们早已纷纷出炉，给两眼惺忪、眼圈发黑的残兵败将整的胃拧心酸、叽里咕噜，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毋庸赘言，对于勤奋者的牌局是没有早场的，他们深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每每在赶早起床洗漱打点吃喝拉撒之间，整日的行动计划与方案已经成竹在胸了，虽然有变数，多种可能都有可能发生，但自信会打牌就会走人生，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个人每一天都不可能同时跨入两条河流……。

我们正在打牌，对牌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打牌不再属于封资修、吃喝赌的专利，它早已洗心革面，锐意创新，昂首阔步，登入整个社会的角角落落。从农民工到工薪层，从街坊邻居男女老少到中产阶级乃至上流社会，牌心乃大，绝不嫌贫爱富、趋利避害，更无视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它只屑感受什么叫趋之若鹜，什么叫乐此不疲，什么叫势如破竹，什么叫风靡人间。打牌是一种学习，在机关里被戏称“学文件”。牌的打法各有不同，什么够级、刮风、拱猪、手把一；牌的名目深具时代烙印，斗地主、争上游、打老保，保皇、造反、革命，刮风、打雷、下雨，政治气候和生态气象泱泱大观，时常充满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扑克牌内蕴暗喻天机：若去除去大鬼小鬼，则剩下五十二张，这五十二张正代表了一年有五十二周，而那鬼牌即代表了闰年；扑克牌有红心、方块、梅花、黑桃四种图案，分别代表了一年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一季有十三周，所以从A到K共有十三张；一年有十二个月，所以图神有十二张：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所以扑克牌上的数字全部加起来是三百六十五；另外，一年中有一半是白天、一半是黑夜，所以扑克牌也是一半红的，一半黑的……。够了，这些已经足够，扑克牌的发明不管怎样悠久，有一点至少不容置疑，发明设计者赋予的象征和妙算绝对与星相、占卜以及天文、历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得不令处于信息时代的现代人倍感汗颜，顶礼膜拜。

打牌是一种品味。相对于工作与生活来讲，学会打牌就是学会生活，有心打牌就有心生活。人生有奋斗，有奋斗就会有牺牲，当然也有甘苦酸甜；但是人不是奋斗的机器和设备，而是奋斗的主持者、参与者、终结者和分享者。打牌用手，那是一种反反复复、没完没了；打牌用脑，那是一种精心体悟、其乐无穷。打牌从开始就要分伙，宛如现实生活中的帮派党羽，既有结盟，又有较量，既有联手，又有对手，但都是朋友，犹如人间之博爱和谐，就个人来讲，绝无仅有真正意义上的敌人。摸牌开始恰如人生朝花夕拾，惊喜总是少于平庸，辉煌总会昙花一现。沉下心来顺其自然，伏拾得到的总有些家什，把玩多了就会敝帚自珍，甚至会给你带来意外的收获。摸牌拣牌又像积攒时光，岁月如梭，流年似水，顺手打捞每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既有阳光灿烂、温暖如春，又有冰雪飘零、天寒地冻；摸到大牌好牌，好比碰上风调雨顺、硕果累累的好年景；摸到臭牌，就当历经穷困潦倒、饥寒交迫的倒运年。没有什么值得怨天尤人、感觉生不逢时的，坚信逆顺、好坏、穷富、祸福都是相辅相成、相互转化的，一元复始，天常有道，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过，牌张总是一张一张摸，多数平淡符合生运之道，奢望永远手壮，必将增多失望。打牌肯定不是随手乱撂、我行我素，就像生活里的任何角色，总不宜百无聊赖、打发日子、恣意妄为。打牌中的顺、跟、贴、让、传和主动出击、迂回制胜，正印证了不同时期、不同角色的多面人生，既有绝妙精彩，更有败走麦城。技法和战术与其说是一种技巧，倒不如说是一种阅历、积累和娴熟，当然最终还能折射出为人处事的风格。成功取胜会有的，但更多的可能会旗鼓相当、难分上下——特别在总体上，长时段上。世界上绝对没有一成不变的常胜将军，也不会命中注定任何一个卑微低下、穷困潦倒的人渣。明白这一点，牌打赢了会有正常的一时痛快，大可不必春风得意、气势如牛、口若悬河震天下；牌打输了也属正常，即使属于失误所致，也将因此举一反三、以利再战，没有必要怨天尤人、追悔莫及，甚至相互攻击，伤及感情。

打牌是一种感悟。人们知道，身体的成长和心灵的成长是不同步的，那么同样可以推及，工作事业与生活生存的感悟和质量也是不尽相同的。有人说玩物丧志，打牌是闲人懒人的无聊之举，他们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其实我们想远没有那么绝对和简单，且不说不打牌的人是否因为惜时如金还是干事创业事倍功半，就说打牌之人和打牌之人的最终收获也大相径庭。印度政治家尼赫鲁说过：“人生如牌，发给你的牌代表决定论，你如何玩手中的牌却是自由意志。”艾森豪威尔小时候，一次晚饭后跟家人一起玩纸牌游戏，连续几次都抓到很坏的牌，他开始不高兴地抱怨。妈妈停了下来，正色对他说：“如果你想玩，就必须用你手中的牌玩下去，不管那些牌怎么样！”他一愣，听见母亲又说：“人生也是如此，发牌的是上帝，不管怎么样的牌你都得拿着。你能做的是尽你的全力，求得最好的效果。”很多年过去了，艾森豪威尔一直牢记着母亲的这句话，从未再对生活存在任何抱怨。相反，他总是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去迎接命运的每一次挑战，尽己所能地做好每一件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庭走出，一步一步地成为中校、盟军统帅，最终成为美国历史上的第34任总统。抚今追昔，人生何尝不是一个牌局呢？我们每个人都拿着一副牌，那副牌就是我们的人生。我们每出一次牌，就面临着人生的一次抉择。有时候我们需要判断这个世界和社会的大趋势，判断周身的环境和自身与对手的彼此实力和优劣，然后结合自己的个性进行理智的抉择；有时候我们需要放手一搏，可能赢得出乎我们的意料，也可能一败涂地。你拿到手的牌是没法改变的，这也意味着人的天生资质和运气存在不同。命运就是这样，成功是少数，而成长是多数，对于成功者来讲，命运可能会亲睐极少数的人；而对于成长者来讲，命运是公平的。人生崇尚赢得和成功，但总有输家的存在，而且会是多数。赢了我们要懂得感恩，输了我们也要坦然接受结果。命运就是这样，我们唯有接受。但命运也给了我们博弈的机会，我们更应好好珍惜，不管结局如何，坦然淡然处之。人生如白驹过隙，不管怎样的一生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一生，这也决定了其存在的意义。人生如牌，让我们认真打好整个牌局吧。

                                                              砂树写记于2010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