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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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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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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匪

半月前,我在古城荆州开一个为期五天的文学笔会。笔会的第四天傍晚,朋友突然打来电话:我们共同的恩师庄老师突然中风,现在已被送进了县医院。我听后心中一颤,赶紧向文友辞行。

在宾馆前拦了一辆的士,匆匆地钻了进去。许是司机见我毫无倦意,车出城后,他打开了车内灯。不一会儿,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儿,我发觉这司机竟时不时地由后视镜偷瞅我。我的心里不禁发起毛来。是不是搭上了匪车?这样一想,我就更紧张了。我本能地往座位的左边挪了挪,不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后视镜里。而我这一挪,司机对我更注意了;有几次,他居然忍不住地微偏过头,贼亮的目光直往我身上斜。

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紧的。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旅行包。没想到我一紧张,司机的行迹却更可疑,他一再从后视镜里瞅我,瞅得我的脊上直冒凉气。我想,这司机是个车匪无疑了。

车过了沙市郊区,驶进了两边都是田野和丛林的无人区。我感到自己的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我想,这里正是一个好行凶的地方。尽管我身上只有六七百元钱,可是我这身行头却过于惹眼。穿得还胜不错!

我心里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得先镇定下来——至少也得是表面上镇定。于是,我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只是我的心里直发虚。我开始打量前面的这个家伙。论个头,我比他高,但论身体,他比我结实,以此看来,我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然而我是一介书生,他却是一个车匪。很明显,我多半会是他手下败将。想到这里,我实在无法保持镇定了。

车子拐了一个弯,我这才有空朝窗外一瞥。我的那个妈呀,四野一片漆黑,我知道这儿正是江北农场的地域。这江北农场是全国有名的劳改农场,这儿地广人稀,好多劳改犯都集中在这儿劳改,是个闻之令人色变的地方。我想,这车匪一定是选择在这儿下手了。就在此时,我发现司机的左手松开方向盘,往下面探去。我想他大概是在摸刀子、扳手之类的凶器吧。我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并故意沉闷地咳了一声。这时,我发觉司机的身子轻微地颤了一下,他慌乱地、有些不情愿地缩回了左手,又放在了方向盘上。我想他一定看出了我的戒备。

车子突然震动了一下,大概是没能避开路上的断裂处。不过,这一下倒把我的脑子震出了一个激灵:这么说,这车匪心慌了,做贼心虚了。既然这样,事情不是还有一点转机吗?我难道不可以想办法,来努力化解眼前的劫难吗?人家都说作家的脑子好使,我怎么一直没有试着与这个家伙斗智呢?现在这车匪心慌了,我不正可以借着闲聊,展开攻心战,使他打消作恶的念头,放弃这次抢劫吗?

我定了定神,用随和的口气说:“师傅,抽支烟吧。”说着,我将烟盒往前送去。谁知这家伙一下子慌了,他加倍戒备地斜盯了我一眼,紧张地说:“我不会抽,您自己抽吧。”他这样子,仿佛我的烟是什么武器似的。我收回烟,不甘心地说:“师傅生意还不错吧?”这家伙的身体又颤了一下,有点结巴地说:“不行不行,税高费多,油钱都跑不回来呀。”我故意笑笑:“不会吧,油钱都跑不回来你还跑呀?”这家伙故作可怜的腔调说:“没法子,总要找条路子糊嘴啊。”我便故作理解地说:“都不容易啊,我也只是个穷教书的。”我还想再往下聊,可是这家伙却不再回话了。

车内又归于沉静,静得十分可怕,气氛就显得更紧张。这家伙不再说话,是不是怕露了口音,或者怕说漏嘴了担心警察好抓捕他?看来,这个车匪还十分狡猾。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直打冷颤。我感觉到我的额上痒痒的、凉凉的,用手一抹,竟是冷汗。我借着车内的灯光瞧了瞧他的脸,发现也有汗珠在闪光。看来,这家伙为下手的事也十分着急了。

就在我紧张万分的时候,车子驶到了监利城郊,而我的家,就正在这儿,我立刻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大声下着命令似地说:“就在前面的桥头停车!”那车匪似乎是吓了一大跳,以至于方向盘突然往右一旋,车子直往公路边的水渠斜冲。“啊——”我惊叫起来,并恐怖地闭上眼睛。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什么东西上。

当我现睁开眼时,车子已经熄火,那个车匪正往外冲,拼命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车匪啊!”我一怔,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犯了神经病,他这不是贼喊捉贼吗?我也不多想,昏头转向地拉开车门,边跌跌撞撞地朝相反的方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抓车匪啊!”我还要继续喊叫,不料自己头重脚轻,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公路上。

等到我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时,我已被五六个人团团围住了,其中有一个就是那个车匪,他满脸是血,正怒视着我。这时,有一个人说:“大家小心,这车匪手中有短剑!”我忽然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我的学生们吗?他们大概刚下晚自习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说,一边向他们走去。可是,我的学生们却一步一步往后退,模糊的灯光下,我看见他们眼中闪着异样的光,仿佛我这个老师是一个怪物。我停下来朝自己身上一看,嘿,我手上怎么握着那把仿真的假剑呀。这实在太可笑了。到了这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啪”的一下,我将那短剑扔在地上,立刻,水泥路上发出几声塑料的碰击声。

“赵老师!”我的学生们一涌而上,扶住了站立不稳的我。“赵老师的头上流血了!”“是——这个家伙打的吗?”“抓住这个车匪!”我的学生们叫喊着,他们抓住了那个车匪。“啪!”那家伙挨了一记耳光。一个学生说:“看你还贼喊捉贼!”那个车匪带着哭腔说:“我不是车匪,他才是啊。他在车上,一直握着剑柄……”

我终于明白:原来司机把我拿在手上给儿子买的玩具剑当成了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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