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张成军
我的家乡在袁王荡上,那是一个地理区位特殊,鸡鸣三县的地方,一条由北向南的大河是界线,河东岸是沭阳县的刘集镇和泗阳县的穿城乡,以前河上没有桥,水多时会有一个老头摆渡,但是要收钱,当水浅时,为了省钱,都靠趟水过河,几百年来多少爱情因河而殇!只到解放后造了一座桥,交通才算顺畅。
袁王荡由两个行政村组成,现在合二为一,统称叫永平村,袁王荡顾名思义是袁姓、王姓较多,荡则是因为地势低洼,原为泄洪区,民谣常说:“袁王荡、袁王荡,十年庄稼九年黄”,意思是每到有收成时,正好遇上洪水多,庄稼总是受淹,所以我的老家因为收成不好,一直很穷,记忆里直到我当兵第二年才通上电,终于告别了煤油灯。袁王荡也被戏称为“阎王荡”,据说以前家乡人民风剽悍,好勇斗狠,在宿迁我的家乡是为数不多鬼子没有占领的地方!
我的家在袁王荡靠北的永平组,那是一个小村庄,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姓也比较多,有张、王、徐、嵇、丁、韩、邵等姓,庄子里人相处融洽,因为姓不同,所以相互通婚就不存在什么伦理问题,大家多少年下来,相互之间都有着不同的社会依附关系!
我们家在村里人口不多,只有五户姓张的,听爷爷说:我们的老家在现在保安乡张大庄村,我的天祖爰江公家道中落,逃荒要饭到了关庙乡太山庙,正赶上秋收,我的天祖爰江公力大无穷,当时太山庙里的住持见我天祖爰江公忠厚宽仁、力气大还能吃苦,就收留我的天祖爰江公为庙里长工,长年看守庙里的后花园:即现今的永平村永平组所处之地;我的天祖育有三子:及彩公、及仁公、及阳公;高祖及彩公育有三子:苗恭、苗宽、苗启;曾祖苗宽公育有二子:裔法公、裔凡公;我祖父裔法公育有五子一女,我的父亲是长子。现在庄上的几家张姓都是我天祖爰江公后人,约有七十口人左右。
祖父生活从小很艰苦,十三岁时我的曾祖父就去世了,当时家中大大小小十九口人,家庭的重担就靠他和他叔叔来承担,我祖父的叔叔身体还不好,当时好像是叫痨病,不能干重活,祖父那时发育的比较早,十三岁就已经有一米七几的个子了,全家的生计都靠他维持,他为了赚钱养家,就去帮村上的地主家割麦子,一夜抢收过二十亩地,被当地人戏称为远近闻名的大力士。因为过早的透支体力,所以我祖父身体后来一直不好,四十几岁时就不能干农活了,每当祖父讲起过去的艰苦生活,就经常教育我说:成军,一定要好好读书,为家族争光。
爷爷过世后,除了去看望奶奶,我平时很少回去,因为原来的村子已经拆迁,搬进现在集中居住区,左右邻居不是原来亲友,也不是原来的叔叔二大爷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相互见面还是很客气,但却不是我要的那种深入骨子里可以摸着头、甚至是笑骂着的亲近,那时我可以端着一碗饭跑满庄,看到哪家好吃的,每家都会不容拒绝地挟上几筷菜放到你碗里;那时的村子是和谐的,村民是幸福的,遇着什么困难也会相互帮助,即使有什么矛盾,只要家中长辈出面说几句就过去了,都是老亲世谊,天天低头抬头,谁也不能躲着不见人不是?
前几天看了篇文章叫:“故乡还在,村子的魂已渐渐死去。”写得很好,许多人漂泊在异乡,或许成了老板,成了白领,甚至成了异乡人,或者成了文化人,一谈起故乡,就用无尽的想象,表达自己对故乡的无限思念和眷恋以及不可磨灭的故乡情怀。农村庄落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版块,一个缩影,然而现在的国学之所以让人寒心,就是像耍把势光会耍样子,看着像模像样,把许多精髓丢了。譬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国人把“农”排斥在“国学”之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国学被剥离得只剩下汉服唐装和四书五经。其实文化传承是无处不在的,我们国家的农耕文化也是国学的精髓,然而现在农村,已经不是当年的农村了,有的地方打着新农村建设的旗号,到处拆建,既不考虑百姓的实际需求,也不考虑因地制宜,一味地复制着,拆迁就是一场折腾。折腾好了,新农村新天地。折腾瞎了,老百姓受苦。失去了乡规民约、失去了赖以自豪的乡愁感,失去了老庙祠堂,晚辈骂长辈,兄弟尔虞我诈,妯娌仿若路人,儿女打父母,不是人变了,是人失去了敬畏,啥事情都会干出来。
长此以往,村庄渐渐消亡,那时我们的孩子再写故乡,就只能是城市的某个小区了。因为,孕育他父辈灵魂的根已经不复存在,即使他想奠念他先祖们,但是那一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他们的灵魂!
别了,袁王荡。虽然那片土地还在,房子还有,乡邻还在;但是生我养我的村子一拆,我的心已破碎,我的乡魂已死;也许,某一个夜的晚梦中,我可能会披头散发、身着罗衣、手执香柱,虔诚地为你招魂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