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成军
就这样,父亲与母亲带着尚未痊愈的我就出院了,导致我后来还是得了肺炎,并落下气喘的后遗症,也是从那时起,母亲与奶奶的矛盾就一直存在了,母亲认为是奶奶的不负责任才导致我的身体不好,母亲一直到现在,只要提起我的身体,对爹和奶的抱怨还是那样恨恨的。说是分家。其实哪有什么家可分,也没有请什么舅舅、姑爷;在气氛沉闷的家庭会议上,只有爹一个人自说自话:家里今年也没有什么积蓄了,你二弟还要娶媳妇,下面两个弟弟说说要上学了,你三弟身体又不太好,你作为家里的长子,要能为家里多分担些。一贯孝顺的父亲不会说什么的,母亲老实,手足无措,只能爹怎么说就怎么办。就这样父亲和母亲分得粮食八十斤大米、六十斤面和三百斤山芋⒃,家具是一张床、一个小桌子还有两个小凳子,还有十五元的债务,那是我生病时欠下的,地是按人口分的,那时地不值钱,一口人九亩田,共计分了二十七亩地,另外还有一亩七分的宅基地,宅基地那时还是非常容易申请的,队长安排组里的小组长和村会计带上两个人,约定时间,来到事先说好的地块,开始丈量地亩数,一共一亩七分地,写好条子,由在场的人签上姓名摁上手印,一块宅基地产权证基本上就算完成,只需要拿到村里登记一下再补盖下公章即可。
分家后,父亲和母亲看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财产和积蓄”,没有感到丝毫的沮丧,生活的压力不但没有让他们感到灰心,反而,独立和自由让他们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希望,对未来独自的把控让他们有了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和自信心,他们计划着要先有自己的家,现在和老家共用一个厨房,错开时间做饭,要等奶奶家做完饭以后,才能自己做饭,虽然有时奶奶也会喊父亲他们一起吃,但是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所以父亲与母亲计划盖房子,说干就干,宅基地是现成的,剩下就是开工建房了,父亲与母亲商量后,自己先利用空闲时间开始垫宅基,取土是在离宅子不远的一个荒滩地,因为土质里掺有黄泥土及砂石岩子,俗称“砂礓地”,种庄稼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收成,所以村里一直荒废着没有人要,但是作为宅基地用土却正好,和上水干了以后十分坚固,就好像是现在混凝土加上石子的功能是一样,就是取土时十分困难,又粘又硬,常常累得满身是汗,但是一天也就是推十多车,这已经是极限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是周身疼痛,两腿酸胀,但是一想到马上就有自己的新家了,再也不会有一种仰人鼻息的感觉,父亲与母亲对爹的“霸权”主义还是带着几分不满地情绪,没有承担过生活重担的父亲与母亲,对独立当家作主的小家庭生活充满幻想,全身都充满着力量和无名兴奋。经历了脱土坯、上梁、架顶、苫麦草、踩墙头等等工序捶胸,历时一年多三间土坯墙、麦草顶的房屋就这样落成了,在建房期间,父亲与母亲学会了独立生活许多本领,比如说脱土坯,看似十分简单,把土和好以后盛在模具中抹平即可,实际没有那么简单,负责脱土坯技术指导的是邵大舅爹,他是村上盖屋的一把“好手”,在当年还没有施工建筑队的年代,他就是村上的“包工头”,无论哪家盖屋都要请上他,否则,房屋的质量无法保证;他脱土坯的技术在庄上屈指可数,父亲的曲意逢迎使大舅爹非常受用,他带有一种煞有其是的样子对父亲说:脱坯首要选料要好,土必须是黄粘土,因为黑粘土是淤泥土,里面的腐质料多,虽然在粘性上与黄粘土粘性一样,但是黑粘土干后遇阴雨天容易散发出一种腥臭味,所以不如黄粘土好,另外选用的苘麻⒀也一定要是当年成的最好,不能是往年的或是已经腐败的,那样起的拉力就会减弱,脱出来的土坯就不耐用,这些选对还不行,在“和泥”⒁的时候,水量的掌控也是关键,水不能太多,太多则土坯容易变形,且迟迟不能固化而无法脱模壳,影响工作进度,水太少不容易抹平,而且土坯粘性减弱且容易干裂影响土坯美观!还有什么模壳一定要冲洗干净啊,脱模壳时要眼明手快啊!要求是十分细致繁琐。脱好土坯后,正式开工前,家里需要放一挂鞭炮来祭拜一下土地,然后按照事先放好的样子开始挖地基、吊线、砌墙,墙砌好后,按照工序应该是上梁了,三间屋子用了将近三十根木头,两副架梁需要六根,一间屋要用去七根,三间屋就是二十一根,加上两架梁六根共计二十七根,全是笔直的松大,花了将近三十元从泗水码头买回来的,二十三元钱木料钱,八元钱运费,共计三十一元钱,这也是欠帐的主要原因,因为当地大多是槐木、桑木、柳木、泡桐、白杨等木材,槐木因带鬼字而不吉利;而柳木又大多弯曲不直;白杨与泡桐木质太脆容易折断;桑木又太重,所以只好去购买了松木,因为有句老话:“房屋好坏,关键看梁。”
上梁时是一个房屋建成过程中的大事,需要系红带,放鞭炮,撒“金果”⒂,那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刻,只要鞭炮声一停,大家纷纷上前去抢金果,因为上梁师傅一般会在鞭炮点燃时就开始撒金果,胆大的一些孩子,甚至大人不顾鞭炮炸伤自己的危险,直接上前捡落在地上的金果,毕竟那时生活条件有限,不是谁家都能有机会吃上金果的,再加上本身架梁也是喜事,谁抢得多说明自己的运气好;这时主人家也越开心,说明自家的人缘好。下一道工序就缮草了。缮草是一项技术活,首先麦草的选用必须是上等麦草,最好是当季麦草,一般石岗地或砂礓地里长出的小麦秆不能用,必须是肥沃地里长出的麦草,挑尽量长而齐、秸秆粗壮的,收时注意齐根收割,注意长短;收割注意贮藏,不能曝晒,要在晴天放在树荫下晾干,这样的麦草才能干而不脆、柔而不湿,而且在缮草之前,要先将其秸秆上的草叶抹去,使其光滑整洁,顺头而放,捆扎齐整,缮草时要注意顺序,金红色的麦头朝上,金黄色的麦根朝下,一层压着一层,不能留有一点空隙,粘接处用精心调和的稀细泥土粘合覆盖,当然这项技术活当然需要邵大舅爹来亲自把持了。
房屋落成时,父亲与母亲身心俱疲,才知道操持一个家的艰辛,同时,对于爹掌控一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要承受的种种压力有一些理解,也对爹看似“无情”做法中的无奈之举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我们家也欠下了20斤大米和40元人民币的外债,虽然今天看来不多,但在七十年代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债务”了。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虽然苦了一些,但总还是很平安,一转眼我以经八岁了,我又多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我也已经上了小学,学校就是太平村小学。童年的生活是快乐的;父亲也如愿以偿地到村里的卫生所上班了,有了一个人人羡慕而又体面的工作,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一切都欣欣向荣;一切都是那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