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梦想的灯盏
李兴甲
小时候,村里来了个算命先生,是个盲人,姓张,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人们都称他为“张瞎子”。他算卦很准,在附近十里八乡小有名气。母亲给了他一簸箕地瓜干,请他给我算了一卦。张先生说我长大后定会有出息,能吃上“国库粮”。父母很高兴,尽管家庭贫穷,但咬紧牙关一直供我上学。
其实,对于“算命”之类的,我是不信的。也许是心理暗示,也许是内心强烈地改变现状的愿望,他的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就像一盏照亮心路历程的灯,照亮我那艰难漫长的求学路。
八岁那年,到了入学的年龄,我的发小都上学了,而我因无钱交学费而不得不呆在家里。母亲不甘心,跑了三家才借到5元钱,我终于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坐在了教室里。
村里的小学十分破旧,没有院墙,一间石头砌垒的教室,屋顶覆盖着茅草,窗户的木棂已经腐朽了,覆盖着厚厚的报纸,被调皮的学生戳出两个大大的洞,像一双吃人怪兽的“眼睛”,刺骨的寒风透过这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室内横行着,泥土的地面瞬间被风刮起,冷冰冰的石板课桌上,数盏煤油灯冒出的火苗被风吹灭,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尘土混合着煤油的气味,令人窒息,本来就昏暗的教室里顿时漆黑一片。
这是我小学毕业前夕上晚自习的场景,四十多年过去了,至今仍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梦魇一般的存在着。
煤油灯,在没有电的年代,照亮着我的小学路,陪伴我走过了五年的小学时光。
因为各种原因,我身边的小伙伴们一个个辍学了,他们大多数没能坚持到小学毕业,其中大部分是女生。这与农村人“重男轻女”这一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作祟有关。在农民眼里,女孩出嫁后终究是别人家的,不值得花钱供她们读书,不如趁早辍学帮衬家里干家务、挣工分。养老、撑门户还得靠男孩,因此,无论再穷再难,也要咬牙供男孩上学。但有的男孩确实不是读书的料,有个男同学经常尿裤子,被同学嘲笑,死活不愿意上学了。小学毕业那年,全班40多个同学仅剩20多个,而我是幸运的,是那届我村唯一考入乡重点中学的。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怀揣着少年的梦想,踏着崎岖泥泞的山路,肩背着几十斤重重行囊,我去了离家二十多里路的乡重点中学念书。
初次离开家门,心中充满惆怅与不舍。母亲不放心,总要送我到村口,看着与比我高两届的同村学生结伴后,身影渐渐消失在大山里,才肯离去。
一路上,既要翻越尼山、颜母山,还要淌过黄土河,从家走到学校,需要三个多小时,饥饿与劳累接踵而至,想家的念头很快被路途的劳累湮没了。但这并不是最煎熬的,最难的是遇到生命危险,而且不止一次。
十四岁那年冬天,为了节省路程,我们选择抄近路从封冻的尼山水库冰面上走。走在冰面上,四周白花花一片,辨不清方向。稍不留神,就会摔个“仰面朝天”,最危险的是遇到冰层薄的地方,一脚踩下去,“咔嚓咔嚓”的声音非常刺耳,脚下的冰层出现了裂缝,此时,需要马上躺下身子,迅速滚到安全的地方,否则就会掉进冰窟窿而葬身鱼腹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末,下了一整天的暴雨。雨刚停,我们归心似箭,踏上回家的路。走到黄土河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手牵着手过河了,因河水暴涨,水流浑浊而遄急,到了河中间,我们便分不清东西南北,被洪水冲倒了……幸亏家人及时赶到,把我们救起,不然就命丧黄土河了。
经过两次历险,为了不耽误学习,我们只好住校,每周回家一次。学生宿舍建在尼山脚下,是两排石头瓦房,这种房子的最大特点是冬冷夏热。屋里没有床,“床”是用水泥砌成的台子,上面铺着从家里带来的草苫子和棉被。冬天,宿舍奇冷无比,外边有多冷,屋里就有多冷。“入睡难”和“起夜”成了大问题。我们七八个人就挤在一起睡,屋内放个陶瓷的“大尿罐子”,每天早晨轮流倒尿罐子。夏天,屋内像蒸笼,蚊虫肆虐,往往使人无法入睡,这还不是最难熬的,最可怕的是后半夜,被窝里钻进了蝎子、蜈蚣、老鼠之类的,令人毛骨悚然。
学校没有学生食堂,只供开水,每周日从家里带一些地瓜干煎饼、咸菜,够一个星期的生活所需。冬天还好些,可以从家里带炖白菜、萝卜之类的,但夏天就不行了,时间长了,炒的菜就馊了,只能带些腌制的蔓菁疙瘩咸菜,存放时间长久些。每天的伙食就是吃地瓜干煎饼、喝开水、吃咸菜,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初三。初中临毕业那年,包产到户,生活有所改善,能吃上白面馒头了,感觉太幸福了!
上晚自习时,教室里不再用昏暗的煤油灯,换成了汽灯。这种灯每次使用前需要打气换灯罩,我这个班长义不容辞的承担了这个任务。用的时候要先往里面打气,在灯身下面的壶身上有个打气的口,打足了气,煤油就会在气压的作用下往外喷,然后调节开关,用火柴点着灯罩就可以了,然后将汽灯高高悬挂在教室房梁上,室内顿时亮堂起来。当看到灯光有点暗的时候就取下灯来,再一次打气,灯就会又亮起来。
汽灯,照亮了我初中三年艰苦求学路,使我在艰难困苦中,在迷茫困惑中,没有迷失方向,激励我继续前行。初中毕业,我考入了县一中。从此,为了心中的梦想,我踏上了更为艰难漫长的求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