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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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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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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卖了一半钱

李兴甲

 

天刚蒙蒙亮,娘便把我叫起来,指着躺在屋子角落里的蛇皮袋子,对我说:“孩子,你已经14岁了,你大姐和你一样大时都跟着我跑60多里路到县城附近去拾麦穗了,你该帮大人干点活了,今天是集,你爹要带着你大哥和大姐下地锄草,我在家做饭,你一个人去集市上把这袋槐米卖了,开学时,用来交你的学费。”

我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极不情愿的爬起来,坐在床沿上,懒懒的呆了一会儿。

我知道,这是娘辛苦一周的劳动果实。

我家院子里有棵槐树,槐树被人们视为摇钱树。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槐花可以充饥,让人们挺过了三年自然灾害;槐花含苞未放时叫槐米,能卖钱,家有槐树,真的让人羡慕。

今年的槐树长势喜人。七月左右,槐树就结出像大米粒般大小的槐米,一枝一枝的槐米挂满整棵树,每一串槐米从底部由大到小依次排列。同一串上的槐米花期也不一样,起初一个个小槐米都是绿色的,过了几天,就露出白色的小花苞,底部的开的早,头上的开的晚,这就给采摘槐米带来了难度,摘早了,头上的还没长大,摘晚了,底部的就开花了,一开花就不值钱了。

看看每枝槐米底部的即将开花或开了一两朵,头上的刚咕嘟嘴的时候,就是采摘的最好时机。选一个晴朗的日子。这样的天气晾晒出来的槐米成色好,能卖一个好价钱。

早在一周前,娘就行动起来。首先在树底下铺上塑料纸或席子,接收掉下来的槐米。再准备一个挠钩。挠钩就是在一长竹竿或木棍上绑上一个镰刀或带有弯钩的钢筋,用带镰刀的挠钩对准槐米枝猛的往下一拉,一枝槐米就被割下来了,有的像降落伞一样轻盈地落下,有的回弹一下才稳稳地落定,就像金灿灿的谷穗被镰刀割下来一样。若用带钩子的挠钩,先用弯头套住槐米的枝头,再转上一两圈,就会听到一声脆响,然后轻轻一拉,槐米枝头就乖乖地落下。这样忙活到晌午,地上就落满了槐米枝。整个院子上上下下都弥漫着略带苦涩的清香味,沁人心脾。再一枝枝地撸下槐米,放到太阳底下晾晒,晒干后,装在袋子里,再运到集市上去卖。

临走时,娘千叮嘱万叮咛:“这一袋槐米是20斤整,5毛钱一斤,你卖十块钱就行,记住了吗?”

见我使劲点了点头,娘便放心的对我说:“去吧,快去快回。”便把槐米袋子搭在我瘦弱的肩上。

七月流火。离家最近的集市也有八里路。一路上,酷暑难耐,脚下尘土飞扬,闷热的天气和重重的槐米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走不一会儿,我已步履沉重,槐米袋子压得我肩膀生疼。坐在路边稍事休息,恢复了些体力,便又急忙赶路,担心去晚了,占不了好地方,卖不了好价钱。

穿过那片杨树林,看到镇卫生院,就离集市不远了。小时候,这是娘经常领我去姥姥家的路。

终于穿过这密不透风的杨树林,集市就在眼前,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往人群中走去。找到一个空位置,便把槐米袋子放下来,活动一下已经压得麻木的肩膀,感觉好多了。这时,一位老大娘提着一个黑铁壶走过来,对我说道:“孩子,口渴了吗?我给你送壶水。”我赶紧接过来,口里忙不迭地说道:“谢谢您,大娘。”“不用谢,一壶水5角钱,不贵。”我此时想把手缩回去已不可能,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啊!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孩子,不要紧,你卖了槐米再给我钱也不迟,我一会儿过来收。”说罢,她就又去别的摊位送水去了。

看着我一脸茫然的样子,旁边的一个大叔模样的人对我说:“孩子,头一回赶集卖东西吧?卖水的就是这附近的村民,你不买她的水,她就会撵你走的,认了吧,一会儿还有收费的。”

果然,不一会儿又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身穿蓝色制服、头戴蓝色大盖帽的人,不容分说,女的就撕给我一张票据,上面写着“工商管理费贰元。”并盖有“某县工商管理局某某工商所”的红色盖章。我慌忙说道:“同志,我的槐米还没有卖出去,一分钱也没有,刚才还欠一壶水钱呢!”女的板着面孔严肃地说:“我们执行国家政策,工商管理费必须得交,不然就不准你在集市上卖,要不你想办法先借借?”看着我急得要哭的样子,还是旁边的那位好心的大叔替我解了围,他从上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张贰元纸币,交给了他们。

唉!还没开张,5斤槐米就没了,这5斤槐米付出了娘的多少心血啊!

又过了一个时辰,日上三竿,阳光毒辣辣的照得人脸生疼,也没见有一个来买槐米的。“是不是我占的地方不对?来这里买槐米的少?”我正要挪个地方时,一个头戴遮阳帽,身穿白色的确良衬衫的男子向我走来,他抓起一把槐米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问道:“多少钱一斤?”

5毛钱。”我答道。

“我全要了。”白衣男说。

我一听,高兴急了,说道:“叔叔,不用称重了,俺娘已经在家称好了,一共20斤,您给俺10块钱就行。”

“不称怎么能行?如果不够称呢?再说经过这么长时间暴晒也会折秤的。”我一听有道理,就赶紧将槐米袋子交给他,跟着他到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称重。他右手将秤钩子挂在槐米袋子顶部,左手拨拉着秤砣对我说:“看见了吗?小伙子,不是20斤,是15斤。”我一听,说道:“这怎么可能呢,俺娘在家里称的明明是20斤啊,即使折秤,已经晒得干透了的槐米也不可能折这么多啊!”这时,白衣男子火了,吼叫道:“爱卖不卖,卖槐米的多了,又不是你一家!小孩子家家的,这么多事?!”我吓得不敢吱声了,又想到还欠着茶水钱和工商管理费,如果卖不了槐米,我就回不了家了,便将槐米卖给了他。接过白衣男给我的七块五角钱,又还了茶水钱和工商管理费,比娘交待的整整少卖了一半的钱。我把这五块钱小心翼翼的装进贴身口袋里,匆匆忙忙往家赶去。

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槐籽丰收了,收入却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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