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守护

李兴甲

黄昏，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高耸楼房的家，不经意间，抬头望见在楼房一层单元门的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燕子窝，我惊喜不已，这种只在农村出现的场景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翌日清晨，两只燕子唧唧叫着，飞来飞去，在空中翩然起舞，喙上衔着细泥和树枝。它们扑棱着翅膀，将细泥和树枝一点一点的粘在屋檐下。这时我才仔细看看它们，似乎是一对恩爱夫妻，穿着黑色外套，肚皮上面一片白，而尾巴高高上翘，还不停的摆动着，像交响乐团指挥穿着的燕尾服。它们瞪着一对黑溜溜明亮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似乎对我说，我们的婚房，就选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好运……

过了一会儿，两只小燕子又一起飞回来了，嘴里衔着泥，一只将泥巴粘在屋檐下的地方，另一只在外面的树上等候，第一只飞走后，它筑了第二口泥。它们就这样来来回回，循环往复衔泥筑窝……

一周后我又抬头望去，它们不足六十平方厘米的婚房已经筑成了，上口留的很宽敞，就是一个门，可以随便出入了，然后又去衔来了许许多多的狗毛、鹅毛、鸭毛、鸡毛和树枝装饰好它们的家，就像有软软的席梦思一样的舒服呀！新家布置妥当，它们又高高兴兴的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告诉我，它们开始过甜甜美美的日子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听到它们叫声有些异样，抬头望去，一个一个的数数，一只、二只……我看了好久，才看清楚是六只了，又天天叽叽喳喳的叫着，一对勤劳的夫妻养育了四个孩子，有多么的艰难，燕爸爸和燕妈妈轮流衔着虫喂着四个嗷嗷待哺的子女，四张黄色的小嘴同时张的大大的，努力向上扬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仿佛在说，妈妈，我饿了，先喂我。它们轮流用长长的喙将新鲜的虫子送到小燕子的嘴里。依仗着它们年轻力壮的体格，一天一天不知飞了有多远，累了困了也毫无怨言，默默无闻的抚养着四个子女……

一天夜里，燕子已经熟睡，为了不打扰它们，我和女儿轻轻地从燕窝下经过，抬头看见燕爸爸竟然站在燕窝旁的墙壁上临时糊的泥巴条上睡觉，这个泥巴条像燕窝客厅里摆放的“沙发”。看见我们进来，燕爸爸睁开眼，警觉的转动着脑袋。它为什么不和自己的妻子、孩子呆在燕窝里呢？女儿说，也许天太热，它觉得呆在外面的“沙发”上更舒服一些，我不以为然，随即恍然大悟，小燕子们一天天长大，燕窝已经容纳不下，燕爸爸选择在外面，一来，为了小燕子们能有个健康快乐的成长空间；二来，有它守护在外面，小燕子们更有安全感，多么伟大无私的父爱啊！

在燕爸爸和燕妈妈的精心照料和守护下，小燕子们一天天长大，慢慢开始学起飞了。它们挥舞着翅膀从燕巢口飞到屋檐的房门上，又飞到院子里的树枝上。一不小心还会坠落在地，但是它们不气馁，用翅膀迅速扑去身上的灰尘，又会继续练习飞舞。每当我走近的时候，它们也泰然自若，从不怕人。

尽管有父母的精心照料，但是，意想不到的悲剧还是发生了。一天下班回家，我看见地面上残留着燕子的粪便和血迹，很明显，粪便已被物业的人打扫过，我慌忙抬头一个又一个的数，此时，燕爸爸和燕妈妈不在，数了多少次总是三只小燕子，它们的一个子女夭折了，如果燕爸爸和燕妈妈回来，看到这场景不知有多伤心，如果它们都能活着，可能就是六只燕子成双成对南飞了，想到这，真的让我心好疼好痛……

秋天来了，乳燕已羽翼丰满，开始展翅高飞，离开了爸爸妈妈的怀抱，消失在南方无边无际的辛苦而又漫长的征途……

这正如我们人类一样，经历了嗷嗷待哺的婴儿、无忧无虑的童年、茁壮成长的青少年，及至成年，我们离开家乡，去追寻梦想、实现梦想，当我们再回过头来，却发现父母已老了，他们虽然已没有能力保护我们，但他们仍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依着门框守望着、盼望着我们的归来……

经过了漫长的冬天，我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等到了又一个四季轮回，也是阳春三月，杨柳依依的日子，我又看到了屋檐下的一对小燕子，可惜的是屋檐下的燕窝已不复存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燕子还是去年的那对恩爱夫妻吗？也许是那对夫妻的孩子呢，我猜想。娘对我说，燕子记忆力超强，不管飞多远，飞多高，她们还是燕归巢……我高兴极了，是那对燕子，他们不离不弃飞回来了！

我敬佩燕子，尽管家园已被破坏殆尽，但她们仍不气馁，用那小嘴巴一点一点在废墟上衔泥筑窝，用汗、用心、用血为自己的后代修筑爱巢，然后不离不弃日夜守护，及至小燕子能展翅高飞……

我敬佩燕子，敬佩她们对子女无私的庇护，更敬佩她们历经千难万险、不忘初心、持之以恒、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生命不止，奋斗不息……

每当我累了、倦了，伤心了，失意了，想停下奋斗的脚步的时候，我就又想起屋檐下的燕子，梦见自己像燕子一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