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甲
雨是有记忆的。雨的记忆其实是被人刻在心灵深处,才有了记忆。
夏天的雨,不像春雨绵绵温柔细腻般烂漫情趣,也不像秋雨五彩缤纷般幽香扑面,更不像冬雨冷酷无情。它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铺天盖地,雷厉风行,风驰电逝,热烈奔放,慷慨激昂,瞬间汇集成河。夏天的雨,干脆,爽快,毫不掩饰,狂放不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它下得酣畅淋漓、昏天暗地,令人措手不及、心悦诚服。
对于夏天和应夏而来的雨,我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喜欢夏天的葳蕤生机,又对伏天的酷热莫名烦躁;喜欢夏天的雨,又对多变的雨天有着迥异的好恶。薄阴微雨,就分外的平静和喜悦,漫步濛濛细雨中,像初恋,温情的、舒缓的、时时惦念着那种曼妙的感觉,总嫌短暂,希望时光静止才好;对于疾风骤雨,却有些不喜,就如同在荒山野岭遭遇了狂暴的野兽一样,有些惊心动魄,有些魂不守舍;而对于连绵不停的关门雨,我甚至都能生出一种不近情理的诅咒。
尽管对多变的雨天有着不同的喜好,但曾经的有关夏雨的记忆,却无法忘却,就好像树的年轮般,刻进了岁月里。
刻在记忆深处的雨,是少年时求学路上遭遇的那场狂风暴雨。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突降大雨,那雨像倒了一盆水似的,哗哗的响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雨越下越大,闪电和雷鸣不停的给雨伴舞,外面的花草树木好像都不得安宁似的,摇摇摆摆,惊慌失措。雷声震耳欲聋,人们心惊胆战。这时候,乡亲们都不再下地干活,只能在家里“躲藏”。
恰逢周六,从家里带的一周的干粮早已吃完,不得已,我们同村的几个同学不得不冒雨回家。
从学校到家有30多里地,途中需翻越尼山和颜母山,还要淌过一条黄土河。
出了校门才发现雨下得比刚才在教室里看到的情形更猛,乌云一下子便黑压压地压下来。沉闷的雷声从西北方向我们移来,紧接着,一串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刹那间,一串又一串的雨点,铺天盖地地倾盆而下。时不时还裹来一阵狂风,刮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头顶的草帽根本抵挡不住狂风的袭击,不一会儿,我们全身都被雨淋湿透了。此时,想缩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不然下周就断粮了!我们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我们几个瘦弱的身影踯躅前行。我可以清楚地听到雨水落地的“哒哒”声和大雨的“哗哗”声。狂风咆哮着,风吹树木发出“呜--呜--”的惨叫声,一道道闪电划破了昏暗的天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使我惊恐万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的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河边,此时河水暴涨,水流遄急,河水浑浊,也许是想家的急切,也许是年少无畏,我们几个小伙伴手拉着手朝河里走去……走到河中央,我便感觉到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站立不稳,被河水冲倒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哥在对岸来接我们了,他是专门冒雨赶了几十里山路来的。在大哥的帮助下,我们几个都挣扎着上了岸。所幸大家都安然无恙,只是我的膝盖擦破了点皮。若不是大哥及时相救,后果真的难以预料。这次历险,时至今日,让我对30多年前发生的那场暴雨仍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忘记。
刻在心灵深处的雨,是一场成年的雨。这场雨和一座小县城有关,我是那个小城的过客。夏日午后,濛濛细雨,轻柔地洒在窗外的地面上。一杯咖啡,氤氲着淡淡的清香。我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一丝平静,又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与不舍。咖啡厅里,播放着萨克斯曲《回家》。我很熟悉的一首曲子,缠绵低回,每一次听,都会沉浸其中。并不是很懂,只是喜欢,喜欢那种由心的旋律,带着你,想你该想的心思。窗外的细雨,如同舞蹈一样,把乐声拟化了,飘逸而灵动;又像天才的画家一样,用细细雨丝,描摹出了乐曲的相貌,幻化成悠扬的旋律,流淌着,流成了一条弯弯的小河,流成了曲曲的乡路、蜿蜒的山岭,穿过心城……“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我不单是这个城市的过客,我更是人生际遇的一个过客。我起身走了出去,走进了濛濛雨中。别了,这个让我纠结的城市!别了,我人生中昙花一样的际遇!
夏雨的记忆、夏雨的乐章、夏雨的韵味、夏雨的幽香、夏雨的亲情、夏雨的惆怅,我难以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