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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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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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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带走了娘的眼神

作者:李兴甲

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夏日黄昏,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倾泻而下,我被暴雨阻隔在所驻村庄野外。我推着电动车艰难地前行,一排排的行道树被狂风压得身段很低,有的已经匍匐在路面上。我小心翼翼地从树身与路面的夹缝中穿过,忽然一阵狂风吹来,一棵碗口粗的杨树压在我的电动车上,动弹不得。此时,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闪现在我的眼前,她吃力地托起树身,用充满爱怜的眼神对我说:“快走!”我和她对视的瞬间,那眼神仿佛是母亲的眼神,还没等我说声谢谢,她就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中……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我不知道的是,此时娘躺在病榻上,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

两个多月前,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医生让我们赶紧回家办理后事。看着娘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塌陷地眼窝,恋恋不舍地眼神,我们兄妹几个无助又无奈。

回到乡下老家,看着昏迷不醒的娘,大姐不甘心,尝试着喂了娘一小汤匙大哥做的榆钱儿棒子面糊糊,多日不进食的娘竟然艰难地张开了嘴巴……

我们兄妹几个高兴万分,就这样,在大姐和大哥、大嫂的精心照料下,昏迷多日的娘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娘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我们兄妹几个昼夜轮班照顾。娘清醒时,就会艰难地睁开双眼,让我们不停地给她挠痒痒,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们心里难受极了。

转眼间,我的假期到了,当我给娘告别时,娘的眼神充满不舍,但还是艰难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去吧,工作要紧……”我眼含热泪夺门而出,脑海里依旧是娘那依依不舍的眼神。

娘走了,永远地走了,虽然我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我真的听到这个噩耗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一场。大哥说,娘是在凌晨三点四十分走的,娘走时,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娘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不在她的身边,我后悔没能见上娘最后一面,这是我终身的遗憾,也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娘走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也许她对我们兄妹几个恋恋不舍,也许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依恋,也许是想见我这个幺儿最后一面,但一切都已经晚了,从此进了家门,我再也没有娘了。我恨这可恶的暴雨,是它带走了我娘,带走了我娘的眼神。

我多想进门再喊一声“娘”,多想再听听娘的叮咛,嘱咐我出门在外,多保重身体;我多想再听听娘的唠叨,甚至听娘的责骂;我多想再尝尝娘做的饭菜……

可是,这一切都已成为了不可能,阴阳两隔的世界,残酷又无奈。窗外依旧暴雨如注,狂风呜咽,我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潮湿味道,更感受到了阵阵寒意。随着慢慢降临的暮色,回想与娘在一起半个多世纪的时光,娘的音容宛在,仿佛如昨。记忆将我拉回到那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年少时代。

娘是个勤劳的人,那时我们尚小,仅有父母两个劳动力。娘便趁农闲时,外出拾麦穗,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有时步行60多里,到县城周边的村庄去捡拾人家收割后的麦地。大姐刚满12岁,光着脚丫跟随娘的屁股后面乐颠乐颠的,只为娘许她买一双新凉鞋。我能想象出大姐光着脚丫在麦茬地里受罪的情景。娘俩有时一天能捡到两口袋麦穗呢。

回到家,娘便把捡拾到的麦穗,去壳后晾晒,一年能多收获300多斤粮食,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居然都没有挨饿,这主要归功于娘的勤劳持家。

七岁那年的夏天,我浑身起满了水痘,还伴随着发高烧,我用“像满天的星星”来形容长满我全身的水痘,引来姐姐们的笑声。娘又外出拾麦了,父亲还要下地挣工分。我独自在家躺在床上,非常难受。傍晚等父亲回家,我哭闹不止,父亲无奈,给我倒了一碗白糖水,搁在平时,我会一口喝下去,但不知怎得,我只觉得浑身难受,喝不下去。也许父亲干了一天活,还没吃饭,又累又饿,再加上我淘气,生气了,不理我了,我哭得更厉害了。

直到晚上,娘回到家,这一次,她居然拾到了水稻,给我熬了碗大米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大米。见我能吃下饭了,娘才放下心来。

十三岁那年,我远赴二十多里地的乡重点中学念书,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门,第一次离开娘的眼神。

娘不放心,把我送到村口,目送我消失在大山里,方才转过身去,此时,娘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在学校的第一个星期是最难熬的,在每一个昼夜里,我都在想家,都在想娘,有时候在梦里哭醒。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我归心似箭,不等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完就拔腿奔向家的方向……

我一天天长大,娘慢慢变老。正如龙应台所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她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轰隆隆”一声响雷,“哗啦啦”一阵暴雨,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中。时至深夜,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思念之情,无以言表。

梦里,我又梦见了娘,梦见了她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惟愿下辈子,我们仍做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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