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瓦

换瓦

文/张成磊

我看见三叔正竖竹梯欲爬屋顶，急忙阻止：“您干什么？”三叔说：“这老屋漏雨，前几天一场雹子过后更是漏的厉害。我琢磨着是哪片瓦砸碎了，我上去看看。”我说：“还是我上去吧，您这么大岁数了，爬屋顶不方便。”

我顺着竹梯爬到屋檐处，探头向屋顶望去。三叔这老屋住了二十年了，屋顶的瓦片有的长满了青苔，有的沾满了风雨痕迹，打眼一望颜色斑驳不一。我仔细搜看了一遍，发现靠近屋脊的一片瓦裂开一道缝，就说：“是有一片瓦碎了。我替你换上？”三叔说： “行啊，小心点。”

我脱了鞋，揭开离自己最近的一片瓦，露出用高粱秸和泥土筑就的房笆。我光脚踏在房笆上往上爬，每踏一步，都先揭开前面的瓦，为的是避免脚下发滑。踏了几步，由于屋脊斜度很大，一阵风来我身子一摇晃，急忙弯腰用手按住屋瓦。身形虽然稳住了，可是手劲却用大了，只听两声轻脆的声响，两片瓦被我按成碎片。三叔在下面说：“笨手笨脚，注意点。”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屏住呼吸，俯下身子手脚并用，尽量把身子的重量均匀分散在屋笆上，一边揭瓦一边慢慢往上爬，好不容易靠近屋脊。三叔在下面说：“你稳住啊，我给你扔片新瓦。”然后在下面嘿地一声，拿起一片新瓦朝我扔来。我急忙伸手去接。噗！瓦片入手，接住了，可是我接瓦的角度没调整好，瓦片把我的手撞地生疼。我用新瓦把屋脊那片碎瓦更换了，确认瓦片衔接严丝合缝了，才慢慢往回退。每退一步，接着把原来揭开的瓦片复原。等到我战战兢兢把另两片被我按碎的瓦片换掉，退回竹梯，这才发现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三叔口气略带责怪，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换几片瓦都累成这样。你爹活着的时候，换瓦比你利索多了。你爹上屋脊连瓦片都不用揭，直接踏在瓦片上，直着身子就上去了。”

三叔说的是实话。小时候我很多次看见我爹在屋顶上换瓦，有换自家屋顶的，有换别人家的。不管有没有风，我爹行走在屋顶上，身形始终不偏不倚、姿态始终从容自若，头顶那片天空总是蔚蓝。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瓦片很少有踏坏的。在别人看起来难度很高的换瓦活计，我爹却很好地掌握了其中技巧。我爹不仅是换瓦高手，还会砌墙、造檩。我爹砌得单砖墙从上到下又平又直，我爹造的木檩又省料又结实，我爹以他的专心细心和不断努力，成了村里的能工巧匠。每逢暴雨过后，那些发生漏雨的人家都来找我爹换瓦。每逢有人家盖房，都会找我爹造檩。我爹经常对我说：“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努力。要多学习，多掌握本领，这样你才能生活地好。”

我爹不识字，说得话却很朴实，道出了人存于世的真理。一个人可以偷懒，但在学习上不能偷懒；一个人可以没有大学问，但必须掌握一项或者多项技能，有过人的本领。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从容风淡云轻。就像我，小时候虽然看惯了我爹登峰造极的手艺，可是却并没有深入练习、传承他的本领，以至于现在帮三叔换片碎瓦都笨手笨脚。我一边擦着汗，一边望向屋顶，蓝天下仿佛又看见我爹敏捷灵活的身影，想到我爹一辈子的辛苦努力，不禁思念悠长。（首发于2018.5.12《黄海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