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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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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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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父亲去赶集

 

张成磊

细雨落入秋初的清晨,就像世间温暖的眼泪。眼泪流到我的脸上的那一刻,我忽然非常想念父亲。于是急急放下手里的工作,疾疾赶回老家。

回到老家,发现父亲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株孤单的老枣树。老枣树已经长了很多年,却依然生机旺盛枝繁叶茂,挂满了很多已经泛白的枣子。

父亲见到我回家,眼里泛起明亮的色彩,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说:“想您了,就回来看看。”父亲笑,笑容就像秋日里的眼光,温暖又含蓄:“你不是月头刚回来吗?不要为了我三天两头往家跑。这样耽误你工作。”

外面街上有人来人往的声音,那是村人在相互召唤去镇上赶集。父亲倾听着他们的声音,喃喃地说:“老了,走不动了。要不今天咱也赶集去。”然后站起身来到院子外面去看。

父亲的体型虽然仍和老枣树一样挺拔,却已经没有了老枣树的生机。我忽然发现,父亲走路时身形竟然发颤,一瞬间我忽然明白,父亲已经八十岁了,真的老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行走带风的壮汉了。父亲壮年时喜欢赶集,每次赶集都推着一大车他亲手劈的干柴到集市上去卖。那时的父亲浑身是劲,推着大车浑不费力。卖完柴空着车,就把孩童的我放在车的一侧,另一侧顺便捎上个走路不便的老人,父亲用大车推着一老一小,有说有笑往回走。现在父亲老了,不推大车了,不能推老人了,就连赶集都不能独自去了。我忽然一阵心酸。

我对父亲说:“爹,今天我带您赶集去。”父亲一愣,说:“好啊。我好久没赶集了,憋死我了。”我把父亲扶进我的小车里,慢慢驱车朝集市驶去。由于是秋闲季节,赶集的人很多,车到集头就不能往里开了。我又把父亲扶下车,慢慢朝集市走去。我看见父亲满眼都是兴奋,那神情就像一个孤独太久的孩子乍到喧闹的学校里一样,父亲一边走一边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父亲走路发颤,我就把父亲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就像小时候父亲握着我的手领着我赶集一样。父亲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嘴里不住地说:“这么多好东西,以前我怎么就没见过?”我说:“爹,您看中什么就尽管说,我给您买。”父亲说:“我看中的东西多了,你能全买过来?你以为我老了,真和小孩子一样,见什么要什么吗?”

到了羊市,父亲突然直奔一个蹲着的白胡子老头而去。那白胡子一见我父亲,哈哈大笑着站起来:“张老弟,今天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走不动路了,趴在家里了呢!”父亲一把扯住白胡子,也哈哈大笑着说:“我是老的不如你了。你还能到集市上自己卖羊,我却连羊都不能养了!”白胡子说:“我也是不能活动了!这不,就把羊牵到这集上打算卖了,再也不养了!”父亲给我介绍:“这是你白大爷,就住在邻村。你白大爷年轻时老虎不换,早年镇上搞劳动竞赛,你白大爷第一,我第二!”白大爷说:“都老了,还什么老虎!劳动竞赛那都是几十年前陈年烂糠谷的事了,还抖出来干什么?”

白大爷问我父亲;:“听说你早就不出门了,今天怎么忽然赶集了?”我父亲说:“今天我是老小孩,是你这大侄子领着我来的!”白大爷就对我说:“大侄子有这份孝心,真是难得。”我说:“我小的时候,俺爹领着我赶集,现在俺爹老了,我领着俺爹赶集,这也是应该的。”白大爷又是一阵啧啧称赞,直赞得我面红耳赤抬不起头。

父亲一生养了五个孩子,我上面还有四个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姐姐都出嫁以后,依农村的规矩,我应该留在家里伺候父母终生的。可是,父亲不想让我和他一样一辈子窝在农村,就鼓励我去城里闯荡。我在城里工作很多年,一直想把父亲接到城里和我一块住,可是父亲怕连累我,一直不肯。我母亲又走的早,父亲十几年来就一直孤单单地留守在老家,唯一和他守望的就是院里那株孤单的老枣树。我和姐姐们轮流回家看父亲,我们回家的时候就是父亲最快乐的时光。

父亲看着白大爷卖掉了羊,两个老人就坐在树底下有说有笑。说到快乐处,他们就哈哈大笑,引得别人侧目。直到过了晌午,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手。回走的时候,我把车开得很慢,因为我发现父亲靠在后座上睡着了,父亲的睡态很安详。(首发于2016.3.20《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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