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成磊的头像

张成磊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01/19
分享

散落的羽毛

文/张成磊

清晨金黄色的阳光像温暖的手抚摸在地面上,也抚摸着栓在篱笆上的野鸡。

温暖的阳光非但没有让野鸡平静,反而因为我的靠近让它惊恐不安。这只野鸡头顶棕褐色,脖颈一圈白色,瘦小的身上羽毛暗红,还镶嵌着朵朵白点,一夜的露水在它身上闪闪发亮,这让它更加好看。但它神情萎靡,看到我蹲在它的面前,又惊恐地又扑棱了两下,长长的尾翎分开,抖落了几点露珠。

七叔说,这只野鸡是他在山上的茶园里捉到的。昨天下午,他到山上茶园盖冬茶,突然听到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没等他靠近,一只“大鸟”猛地从草丛里窜出。七叔在山上居住多年,见过的山禽很多,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只野鸡!

七叔立即向野鸡扑去。野鸡慌不择路,竟然逃到了茶园西边罩网之下。茶园西边有一片大树,每到秋冬树叶就纷纷扬扬落下。为防落叶覆满茶园,七叔就在茶园西边利用大树拉起了一张尼龙大网。野鸡振翅飞了几次,都被尼龙大网碰了回来。野鸡非常恼怒,用爪子钩住网眼,想把网子撕破。结果把自己吊在大网上,被七叔轻轻松松捉到。

野鸡腹部的血毛粘在一起,它在被七叔捉住之前已经受过别人的捕捉。它侥幸逃脱了一次,却没逃脱第二次,还是落入七叔手里。

在我的印象里,野鸡不是容易捉到的,除非是经验丰富的猎人。我姥爷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我小的时候,我姥爷是他村里的专业护林人,每天都肩抗着一杆鸟铳在山林里四处游荡。那杆鸟铳是村里给他配置防身用的。鸟铳身管较长,口径较小,射程较远。有一次,我姥爷用它击杀了一头欲袭击他的野兽,浑身铅弹的野兽尸体让人们见识了鸟铳的威力。所以那些偷伐树木的人,只要见到我姥爷拿着鸟铳对他们瞄准,往往不待我姥爷警告,立马一哄而散。

山风阵阵,树林竦峙。我姥爷自己一个人扛着鸟铳,东瞅瞅西望望。寂寞了,就往草丛里扔几块石头“打草惊蛇”,有时候就会惊出野鸡、野兔等野物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要有野物惊出,我姥爷就会瞬间举起鸟铳,扣动扳机,轰的一声,铅弹飞出,那野物就死了。我姥爷把野物送给他村里的人,村人会啧啧称赞他的枪法。

有一次学校里要搞联欢会,扮演美猴王的同学需要几根插在头冠上的新鲜长羽翎,问我能不能帮他搞到。我跑去和我姥爷说了,我姥爷立马答应:“进山去捉几只活野鸡,新鲜长羽翎不就有了?”于是,我跟在姥爷身后一起进山捕捉野鸡。我姥爷那天兴致很高,一边走一边给我讲解野鸡的习性。他说野鸡最喜欢在草丛里生活,春季啄食嫩草茎草叶,夏季兼食昆虫、浆果,秋季食山蚂蚱、草籽。冬季食物少的时候,它在雪地上行走半天,饥饿的连挂在枯草茎上的冰碴子都会啄来吃了。

我记得那次捕捉野鸡的时候是初冬。除了黑绿松树,山里其它树木叶子已经落尽,漫山遍野都是树干。刚刚落了一层薄雪,薄雪落在荒草上,遮掩了一些荒凉痕迹。我姥爷带着我趟开荒草,径直去往山草最密的山坳里蹲守。蹲了一会儿,深草里发出几声奇异地叫声:咯咯-咯咯,声音短促低哑,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时发出的几近窒息的声音。我姥爷一下兴奋了:“野鸡,这深草里就有一只野鸡!“慢慢向发出叫声的地方走去。果然,草丛里扑棱一声,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雄野鸡来!它有红红的冠子,白色的脖圈,浑身金黄色,尾巴的羽翎长长的,简直就像画里的孔雀一样。好美呀! 我那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野鸡,它飞过我头顶的时候,我似乎一伸手就能把它抓到。可是我被它的美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我面前飞过,像孔雀一样飞走了。我姥爷喊:“快跟在后面追!撵它一直飞!它飞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我和姥爷跟在后面紧追,踏的积雪飞扬咔咔有声。雄野鸡飞了几十米,似乎体力不支,落下地来。我姥爷一个箭步扑上前去就要手到擒来,不料雄野鸡却又咯地一声飞起,直接飞过七八米的山沟,在那边草丛里隐了几隐,不见了。我姥爷顿足说:“可惜可惜,好大的一只雄野鸡!野鸡善飞,如果不用鸟铳,看来还真活捉不了它。”

叹息了几声,我姥爷又说:“不对!这只雄野鸡是在引开我们。那深草里说不定还有别的野鸡!”我们返身又去那山坳里的荒草里寻。果然不出姥爷所料,在萧萧荒草深处,一只雌野鸡一动不动地趴在巢窝里。它浑身羽毛暗黄色,和周围的枯草颜色差不多。看见我们拨草而来,长长的尾翎动了一下,黑色的眼珠看了我们一眼,就又低头不动了。“怎么回事?这只野鸡有病吧?”我姥爷有点纳闷。

我姥爷把鸟铳对准雌野鸡,轰的一声,那只雌野鸡立时被铅弹击翻。我姥爷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鸟铳扔出老远。我急忙过去扶姥爷起来。我姥爷揉着肩膀说:“咦?这次后坐力怎么这么大?前天枪管在石头上碰了一下,难道碰弯了?”

我姥爷把雌野鸡提起来,发现它的爪子还紧紧的攥着一个浅黄色的野鸡蛋。巢窝里还有两个野鸡蛋,我姥爷恍然大悟:“这只雌野鸡一直趴在这里,原来是为了护住它的三只蛋啊。野鸡的繁殖期一般都在五月到七月,可是这雌野鸡怎么会在这冬季孵蛋呢?”我姥爷拿起野鸡蛋,发现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摔在地上都没摔碎。我姥爷叹息说:“这雌野鸡看来是一只错过正常繁殖期的另类啊。野鸡繁殖存活率本来就低,冬季里趴窝孵蛋,鸡蛋能不冻坏吗?能孵出小鸡仔吗?”

我姥爷把雌野鸡带回家里,用绳子挂在树杈上。早晨起来,却发现地上多了一只雄野鸡的尸体,从它色彩斑斓的外观就能确定是那只飞走的雄野鸡。雄野鸡的脑袋血肉模糊,看来是自己撞死在树干上的。“如果不把雌野鸡捉回来,这只雄野鸡也就不会死了。它是为雌野鸡殉情啊。”我看着散落一地的羽毛,很难过,对姥爷说:“以后我们不要再捕杀野鸡了。”我姥爷看着一对僵硬的野鸡尸体,点了点头。

时隔二十多年,在这个冬季,我在七叔的篱笆上忽然又见到了一只野鸡,意外之下,也勾起了我对往事的记忆。我向七叔讨要了,把它带到深山,放进一丛荒草里。我躲在一棵榛树后,观察它。受伤的野鸡已经飞不起了,好一会儿它才斜着身子蹒跚着躲进石头旁边。它也许很快就会死掉,也许能挨过这个冬天,我不知道它能活多久。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