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路花未自己开放

种一路花为自己开放

文/张成磊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从山脚蜿蜒到半山坡。每到春天，小路两边就会开满五颜六色的的鲜花。

那条小路本不是路，是因为经过父亲的修筑才渐渐成为小路。很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村里实行土地分包到户。不知什么原因，东山半腰上一块无人种植的山地竟然作为二级口粮地分给我家。那块山地属于真正的山岭薄地，遍布石子。我说：“这块地石子这么多，怎么种庄稼啊？”父亲沉思了半晌，说：“把石头捡完就好了。”

父亲一连多天在地里捡石子，捡了一筐又一筐，有些深埋在土里的大石块父亲就用镢头刨出。父亲没有把石子乱扔，而是整整齐齐地把它们垒砌在地头上，山地就有了一道半圆形的护墙。父亲把地里的石头捡拾干净后，又准备再修筑一条小路。

从山脚到山地有四五百米，且地面崎岖不平，需爬过三道凸顶越过两条沟坎。山地平日人迹罕至，所以也就没有路。父亲说：“既然属于自家的口粮地了，那就得开出条路，不然上山种地或者转运庄稼都会不顺利。”

父亲一人一镢一锨沿着地形开始修路。父亲把凸顶用镢头刨平，凸顶虽然都不是很坚硬，但也不好刨，每刨平一道得费半天时间。在刨凸顶的同时，父亲顺带着填沟坎。父亲把刨出的碎石填进沟坎，上面再垫上土。刨刨填填平平整整，十多天的时间小路就有了模样。父亲擦着汗水说：“有了路，上下山就顺当多了。”

父亲每天修路到傍晚，回来的时候，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山果。除了山果，还有一些花籽。山上野花多，在整地修路一个月的时间里，父亲收集的花籽装在一起竟然装满了一个大口袋。我问父亲：“收集这些花籽干什么？”父亲说：“我要在冬天把它们播种在小路的两边，这样明年春天上山种地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一路花开啦！”

初冬，父亲就从山脚开始播种那一袋子的花籽。我去帮忙时，天刚刚下过雨，微微有风，父亲就把他自己的外衣脱下让我披着。父亲先在小路的左侧播种，他在前面用镢头开沟，我在后面往里撒花籽。花籽轻飘飘的，有的就会被风吹走。父亲就说：“注意，专心点！”，我就弯了腰，把手几乎触到沟底。约莫三个小时，左侧沟开完，花籽也撒上。父亲又接着在小路右侧开沟播种，又用了两个多小时，我们退回山脚。父亲说：“你可以回家学习了，剩下盖土的事我自己就能做了！”盖土就是把花籽用土覆盖。我没有走，而是和父亲一起盖土。盖土比开沟省力，父亲在前面用镢头划拉，我跟在后面用脚踏实。盖土一个来回，我双腿又酸又软，还有点担心，说：“这小路两侧土质这么贫瘠，野花会长出来吗？”父亲淡淡的说：“这些土壤既然能长野草，野花肯定也能生长。来年春天你等着看花吧。”

第二年阳春三月，我和父亲去山地里耕地，融融春意里我看见小路两旁长出了很多绿色的小芽。那是去年初冬我和父亲播种的花籽发出的嫩芽！父亲说：“现在只是发芽，如果有雨水滋润它们会长得很快。”似乎为了应证父亲的话，过了几天，下了一场沥沥春雨。雨后我去那条小路，发现小路两旁果然枝繁叶茂绿意葱茏。

到了四五月份，小路两旁就盛开了各种各样的野花。有紫云英、紫花地丁、婆婆纳、蒲公英、喇叭花......金色、红色、粉色、白色、紫色的野花盛开在小路两旁色彩缤纷，还有黄色的迎春花从沟坡一直开到沟底，把春天的花事延伸的到处都是。野花长势极旺，层层叠叠密集开花花团锦簇妖娆迷人，深处可以没膝。我兴奋极了，奔跑在小路上，野花迎着春风，向我点头，和我招手。野花随风摇曳，花香四溢，引来蝴蝶、蜜蜂、蜂鸟沿小路飞舞。父亲则是慢慢行走在开满鲜花的小路上，身前身后彩蝶飞舞，父亲脸色既平静又愉悦。山脚村民们抬头看见了，都露出满脸羡慕。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父亲之凭一人之力，让山地成为可以种植庄稼的土地，修理出一条开满鲜花的小路，而且每天一路花香。

野花不需要过多照料，它们自然生长。大多数野花是一年生植物，它们春天开花、夏天繁殖、秋天掉下种子，然后在气候变冷时枯萎死去。植株死去和掉下种子的地方会在第二年开出更多花。所以那条小路多年来始终鲜花盛开。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再回家乡，东山还在，石墙还在，春天还在，路旁和山坡上还是盛开着朵朵野花，可是父亲却已经远去。 “只要今冬播下种子，明年就会看到花开。”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我的眼泪就在春风里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