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塘菊花

沿石渠往东走三里，眼前忽然出现一块凹地，方圆近十亩，是一座废弃多年的石塘子。石塘子早年盛产青石，村民们都来这里采石，用它们盖屋垒墙。几十年过去了，这里已经成了一座空塘，人迹罕至了。刚靠近石塘边，我就闻到一股清香从石塘里散发出来。三伯说：“我种的菊花就在石塘里。”

石塘地形隐秘，位置偏远，一年四季很少有人进来。石塘入口处，全是枯草。如果是在夏季，这里应该草深及膝。可是现在，青草已枯萎，一条小路径在其中隐约蜿蜒。小径通幽处，石塘菊花深。进入石塘后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周围青石壁高高环立，石塘里听不到风声，看不到尘埃，只有千百株菊花在静静地迎接着我。我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只见它们有的茎枝匍匐生长，毛茸茸的叶片上晶莹的露珠在初冬朝阳下闪闪发亮。有的傲然挺立，花朵三三两两挂在枝头。凉风为容霜作胎，柔情暗藏悄悄开。初冬时节，百花凋谢，可是这一塘菊花却或紫或黄或深或浅，像刻意避世的精灵在寂静处默默开放，让初冬的石塘里充满丝丝冷香。一丛丛、一簇簇，自由自在悄然独世。

三伯说：“这石塘废弃后，全是石渣，没有土，不适合任何植物生长。我一车车把土运进来后，菊花才开始在这里扎根。”我一惊：“石塘这么大的面积，那得运多少车土啊？”三伯说：“几百车吧，村北边修铁路留下的渣土几乎都被我运到这里了。当时我往这里运土，村里很多人以为我是为了种庄稼。等知道我在里面种菊花后，他们都不理解我的行为。”我说：“是啊，您种这么多菊花干什么？”三伯说：“泡菊花茶啊！菊花虽然普通，但有清热解毒医效。花朵泡茶喝，可以明双目解心烦。村里很多老人眼神都不好，等我采尽菊花后晒干，送给他们。”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三伯俯下身，很专心地看着菊花，说：“菊花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这一点很像你三娘。当年你三娘一直体弱多病，但她一直很坚强，看人就浅浅地笑。”听三伯的话，我才忽然明白，三伯在这里种菊花，其实是借物思人，以自己的特有方式追念早逝的三娘。

在我的记忆里，三娘是一个很喜欢菊花的人。初冬的时候经常去野外采摘菊花。有一年，她还送我一个菊花枕，里面填充的就是晒干的野菊花。那个冬季，我每晚在菊花香里甜甜入睡，失眠症竟然慢慢好了。

花间一小鸟，振翅上青天。突然花丛一动，扑棱棱飞出一只黑头鸫。我抬头去看，只见黑白翼影一闪，瞬间消失于湛蓝天空。而在天空的深处，我恍然发现三娘就藏在云朵后面，风淡云轻般浅笑，一瞬间我以为身处梦幻之境。

细细碎碎的花瓣，星星点点的花朵，丛丛簇簇的花枝，在寒风中，在孤寂里，散发清香，不染风尘。我看着一塘菊花，感觉一种生机一种坚强一种亲情在身体里蔓延。（原发《山东青年》2021.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