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成磊
除夕夜里看完春晚,到阳台一瞧,忽然发现外面雪白一片,疑为下雪了。再一看却是街灯明亮,不禁哑然失笑。可是,在那一瞬间我却忽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
那个除夕夜,值得我永远回忆。因为那年的除夕夜,我几乎整夜都在跋涉、踏雪奔跑。那年除夕,我本来计划一早就坐客车从城里回老家,可是清晨起来,却发现外面大雪簌簌在落。
雪越下越大,通往乡下的客车已经停运,我顿时急得团团乱转。妻子打来电话:“如果今天赶不回来,过完年再回来也行。”过完年再回去?那回去还有什么意义?我归心似箭,对妻子说:“你在家等着我,我今天一定想办法回去!”
我决定打车回去。一连问了几个司机,皆摇头:“这么大的雪,谁还敢跑乡下?”直到下午,一个司机向我要了高价,才答应送我一程。路上的雪近半尺,司机把车开的非常小心,几个钟头才驶出一百多里。再行一段,车子离开公路转到通往乡下的路面,却见路面平整整的一片苍茫,司机不敢冒险往前开了,叫我下车:“对不起,我还得返程回去。剩下的一半路程你自己想办法吧。”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整个雪野,只我一人。那时候我正青春、做事冲动,我心里忽然冒起了一个血气方刚的想法:既然孤独无助,剩下路程何不步行走回去?当我做出这个决定后,我立时觉得豪情顿生。漫天大雪,顿时在我眼里成了曼妙风景。
于是我沿道路踏雪前行。走了一个钟头,天色渐晚。我着急起来,就撒腿在雪地里奔跑起来。可是雪夜里辨不清道路,好几次我跑下路基,滑进路旁的雪沟里。滑进去我就再爬出来,再接着跑。我跑过几个村庄越过几道山野,帽子跑丢了,我都不知道。鞋子里灌进的雪融化了,我也全然不顾。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夜里跋涉,看着前方苍茫茫一片,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惧,甚至后悔不听妻子“过完年再回来”的话。
再跑一阵,两边村子不时有鞭炮咔咔地炸开,然后鞭炮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我知道已经到了“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深夜了,这时的我又累又饿,疲惫不堪。好在回家过年的念头一直支撑在心头,才让我有坚持前行的动力。我看见村头有火光闪烁,跑过去一看,却是一个老大爷在“烧纸”。他看见我吓了一跳,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问我为什么要在除夕夜里奔跑。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奔跑的原因,然后向他确定了一下回家的方向。老大爷说:“你这一路跑来的方向是对,不过俺这村离你家还有二十里路。”
离家还有十里路,我终于累了,感觉再也挪不动脚步了,我甚至想在雪地里睡上一觉。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光亮,向我慢慢移动。我一下激动起来:那是手电筒的光亮!不会是妻子来接我吧?
我浑身又有了力量,向着光亮跑去。我的直觉是对的,果然是妻子来接我。到了跟前,妻子一下扑在我面前,哭道:“我从白天一直等到现在,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一百多里地啊,你就这么一路跑来?”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在今年的除夕夜再次想起,还是心情澎湃。我望着外面的雪亮灯光,仿佛又看见了过往的热血跋涉和温暖的人间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