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底下一条鱼

莲叶底下一条鱼

文/张成磊

路过花市，被一棵青涩幼莲吸引住了。那棵幼莲漂在半缸清水当中，莲叶七八片初绿，根部清白茎干暗红。我把它买下，拉回了家。

把缸放在阳台，妻儿皆来看。妻不识，问：“这是荷花还是莲花？”儿子叫：“当然是莲花啦。荷花的叶子有这么小么？”又对我说：“爸，你怎么只买了莲花，不买几条金鱼？”我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改天我再买去。”儿子说：“不用买了，我那盆里还有一条。”儿子去老家库区游玩，曾捉了几条小鱼回来，放在一个大盆里养着。生命力弱的几日后就死了，只剩下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青鱼。小青鱼深得儿子的喜爱，经常给它换水。儿子把小青鱼小心翼翼地捞起放进莲花缸里，又倒了几盆水。缸里的水都快满溢，原本倾斜的莲花茎干都直了起来。缸的容积比水盆大多了，小青鱼一入水缸里，立时感觉到了新天地，在里面游动不止。还泼剌窜出水面，溅了几点水花。莲乃静止美，有鱼方生动。小青鱼的加入，让一缸莲花一缸水摇摇摆摆鲜活起来。

儿子从此有了挂念，每日回来都要趴在莲花缸上看。一连多日那幼莲竟似不见生长，有两片叶子还发黄了。 “怎么回事？”儿子问我：“不会是因为咱家的水质不好吧？”我说：“应该不会。莲者，生于淤泥也。是不是因为缸底没有淤泥的缘故？”儿子说：“有道理。到哪里弄淤泥？”我说：“咱老家水库底有啊。”

假期，儿子约同学回老家游玩。回来的时候每人提了一塑料桶淤泥，每桶有三四十斤重。淤泥的事我只是信口一说，儿子却当真了，真的去了水库底！进房里儿子把淤泥倒入莲花缸里。

黑乎乎的两桶淤泥沉入水里，水质立即浑浊起来，一半天了都不见好转。原先水质清澈，从上能一眼望到底，小青鱼的踪迹清晰看见。放入淤泥后，小青鱼看不见了。不但第一天看不见，即使洒上鱼食，鱼食沉没，小青鱼还是一连几天都看不见。儿子说：“不会被压在淤泥了吧？”用手伸进缸里摸索。我说：“不会。小青鱼怎么会被淤泥压住呢？它在水里是灵动的，放淤泥的时候它会躲的。”儿子摸了几回，就是摸不着小青鱼，痛惜地说：“它肯定被压在淤泥底下了，说不定它已经死了！”我安慰他：“小青鱼能随随便便地被摸到，那它还是鱼吗？”

但儿子还是担心小青鱼的生死，竟然落落不安起来。

莲花果是淤泥里生的，有了淤泥的滋养，过了一些日子它的长势明显好转起来，田田叶片簇簇拥拥，叶片之间还冒出两三个尖尖花苞来。不经意看见它的变化时，我惊喜地叫了起：“快来看啊，莲花有花骨朵了。”儿子说：“我早就看见了，等你看见它都开花了。只是小青鱼还是不见踪迹。”我忽然灵光一现，说：“有办法了！等晚上再找找看。”

天色暗黑后，我拿了一个强光手电，趴在缸上，一按手电开关，一束强光刷地直射缸底。然后得意地问儿子：“这回看清了吧？”儿子赞了一声：“老爸读书三百卷，没有白读。”

手电光柱落入缸底，能照清拳头大小的地方。光柱慢慢在水里划动，一点一点，沿缸底划了一个团圆，没发现小青鱼的踪影。又照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有发现。“死了？难道它真的死了？难道它真的被压在淤泥底下了?”我伤心起来，“多好的一条小青鱼啊，它生命力那么顽强，却被淤泥压死了。都怪我出莲花生于淤泥的馊主意。小青鱼一定是心有不甘啊，死了都不让我找到它的尸骨。”

夜里忽然下起雨来，窗户未关，雨点落进阳台里，落在莲叶上啪啪地响。我顺口就念了出来：“莫道缸池作不成，藕根初种已齐生。从今有雨君须记，来听萧萧打叶声。”刚念完，我听见莲花缸里泼剌一声水响，就拿手电蹑手蹑脚地走到缸边一看，不禁大喜：我发现莲叶底下有一条鱼尾巴在惬意地摆动。是小青鱼的尾巴，小青鱼没死！不但没死，它还活得逍遥自在！小青鱼明显地感受到了天气的变化，它终于现身了！小青鱼仿佛知道我在偷窥它，泼辣窜出水面，翻了个身，又遁入水里去了。虽然只是一瞬间，我却明明白白看见，小青鱼已经长长了很多，体形也肥了很多。只是颜色更黑了，难怪之前老是发现不了它。它静静的贴在缸底，和淤泥浑然一体，即使在我的眼前，它不动又怎么能发现它？

小青鱼很活泼，在缸里时而东，泼点水花；时而西，泼点水花；时而南，泼点水花；时而北，泼点水花。在莲叶底下游来游去，时不时还窜到莲叶上来，弄出很大的动静。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这条小青鱼，沉默时不见踪影，出现时泛起水花，沉默或出现都离不开生活这缸满水。晚上我睡觉时，梦见小青鱼越来越大，直至莲叶覆盖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