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深山

文/张成磊

到山中隐居，隐居个三五天，让自己短暂脱离喧嚣，把自己交给大山，让心静静。我沿着山道往山上走，风吹在四周，吹在青色的山草上，吹在凌空伸出的树枝上，沙沙有声。

再往上走，我就看见了半山腰一间石头房子。石头房子门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的面前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有茶壶、茶杯。他热情的邀我喝茶，你爬到这里也不容易，累了吧？茶是真正的山茶，原汁原味，喝一口能品尝出山的硬气。

老人是这片山林的看护人，当他得知我来深山的目的是要进行一次短暂的隐居，很是惊讶。他问，你遇到什么难事了？我摇摇头，我就是想找处山林安安静静住上几天。老人说，那好，你就在这里隐居吧。这里除了我，没有他人。再往山里走，山高林密，会有危险。

我唯恐打扰老人的安宁，老人却说，不打扰。你在这里住下，就权当替我看几天山林，我正好到山下女儿家住几天。老人慢慢向山下走去，转过山脚，不见了。

石屋里摆设简单，一木床、一桌椅，还有一个小铁锅。我将带来的日用品放在木床上，然后拿起墙边一个竹笤帚，清扫石屋前那片大青石板。大青山板倾斜向下，落满了树叶。我挥动竹笤帚，把落叶扫到青石板下面的荒草丛里。青石板有的地方平坦，有的地方凸起，有的地方凹进。凹进部分是一个水坑，从石头缝里流出的山水正好积蓄在那里。水坑看起来很久没清理了，水面落叶都腐烂了，坑底结满了青苔。石头缝里的水源源不断流出，我把坑里的落叶青苔以及陈水全清理干净了，一个多小时坑里又积满了山水。

清理完之后，我去收集干柴。石头房子周围树林很多，每株树干直径都超出半米。枯叶深厚，用脚一踢，就能扬起一片。枯叶里隐藏着很多枯枝，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吹风雨淋，它们早已没有了韧性。用脚一踩，咯崩一声就会断开。这些枯枝是大山给看山老人的馈赠，它们都是烧火做饭的好材料。

山林里还有很多石块，有的长有的圆，更多的是无规则形状。这些石块都很大，据目测每块都有千斤之重。它们都是实实在在的石头，和城市里的假山假石完全不同。它们古朴厚重，找不到人工雕琢的半点痕迹。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是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的石头的。它们和大树一样，是这大山的躯体、是大山的本色，更是大山的魂魄。

榛树林旁边，就是苍劲的松树了。松树是大山最亲密的朋友，每一座山都离不开松树和它相伴。松树是大山身上特有的绿色，它一年四季青翠给大山增添了许多生机。这里的松树和城里人工养植的松树不同，它们没有多余的枝枝桠桠，大多都是树干挺拔。当然也有身形曲折的，例如那些从石头底下长出来的，受大石的压迫，树干就有一个很大的弯曲。还有一棵树身一裂两半，一块长形棱石直接横夹在中间。这些坚强存活的松树给了我很大震撼，让我沉思良久。

我把枯枝从落叶里捡起，抱到石头房子旁边。忙活了两个小时，已经过了正午，我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把小铁锅拿出来，去水坑边洗干净了，然后又淘了自己带来的大米。大米是我从山下村子的村民那里买的，买了十斤，里面还夹带着麸皮，看起来像是糙米。

我用几块青褐色石块支着小铁锅，点起干柴开始做米饭。干柴木质细密，烧起来几乎不起尘烟。半个时辰后揭开栗木板锅盖，锅里顿时升腾起白雾般的热气。用“糙米”做的米饭带着土腥味，勾起我小时候的记忆。我出生在农村，小时候我娘就用糙米做饭，把我养大。

吃了米饭，我坐在青石板上看风景。石头房子三面环山，皆是突兀的山峰。唯有南面可以看见山谷里的一湖水。其实那本不是一壑湖，只是山谷之间的一粼蓄水。虽然隔着甚远，我还是能感觉到鱼儿泛起的涟漪。更妙的是，我看见湖面上漂着一叶小船，小船上一个人撑杆独钓。那小船、那独钓，让山更空，意境更幽，让我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水里捉鱼的情景。独钓秋水上，秋水引趣长。我几欲奔足前去，和那人一起垂竿。

夜里，月华落在青石板上，白如染霜。我枕着行囊在青石板上躺下，抬头看着夜空。夜空晴朗，晴朗得没有一点杂质，像深邃的海洋。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夜空里闪耀着有很多星星，像无数的眼睛。

我曾经在夜晚爬到城市的高楼顶层看星星，可是看见的只是飘过的似云似雾的烟雾。星星躲在烟雾后面天空深处，很少露面。而在这深山夜晚看星星，没有阻隔没有烟尘，星星看得清清楚楚。有几颗流星，划过远方空际，向我奔过来。我伸手去接，它们又瞬间消失了。后半夜，四周都是山的剪影，风的晃动。影影绰绰，忽近忽远，可是我没有恐惧，相反心里却升起深深的安静。我睡了，与大山一起深入睡梦里，山川星月皆在恬静的梦中。我梦见自己在山水之间，在星移斗转间，不沾半点红尘，自由的飞翔。

松风解襟带，山月亮横笛。看山老人说的没错，这里确实很少有人来。我住了五天，除了自己，就是风过来吹动我的衣衫。深山悠悠，空旷辽远，我没有受到任何人打扰。白天我捡干柴、在树林里闲逛，晚上就看星星、数星星，无争无夺，体悟自然的禅意。我甚至还在第三天的夜里、站在星月下吹了一段横笛。笛声婉转飘渺，不绝于缕，惊动了林中的宿鸟。一只鸟儿围着我转了一圈，见我横笛弹衫形影孤单，鸣叫了两声，又飞回了林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不见高楼大厦、不见车水马龙，喧嚣的城市退了，在这里我所见的只是天然的山水。隐居深山，是一种倾诉，更是一种情怀。没有把自己置身于深山孤寂里的人是很难领会其中意境的。深山孤寂涌入胸怀，洗净了心间所有的尘事，让我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五天的隐居虽然很短，却让我又一次亲近了自然、亲近了大山、大树，烦躁的心归于平静。对于人生的感悟，我感觉又深入了一层。可惜我是尘世中凡俗之人，做不到长久的结庐隐居。我对深山来说，只是一个过客。看山老人从他女儿那里回来后，看到我捡的那一垛干柴，笑笑说，你捡那么多干什么？这山里有的是。走过红尘岁月，看尽人世繁华，回归平淡人生。简单恬淡就是老人超脱飘逸的生活。我看着老人，感到一种惬意自由地蔓延起来，从深山到到山外，直延伸到远处跋涉不休的人流。（本文获2022年度《当代散文》平台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