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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灿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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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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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红马甲过元旦

风,不是很大,但是从脸上划过,就会肆无忌惮地留下一道道痛彻心扉的伤口;夜,不是很黑,有遍地的雪光映衬,天与地一片灰白,除了静默的房屋,就是白灰灰的野地,惹得满心里荒凉凉的;声,跟随在我的脚步后面,亦步亦趋,惊动一只警惕的看家犬,就像一颗火星,点燃整片草原般,让这个城郊村瞬间沸腾起来,成片的犬吠引得心惊不已;人,深夜里不是见不到,而是每隔一段距离,每一片小区、村落晃动着昏暗的手电,手电光束有多少条,就有多少人,那是为禁放彻夜值守的“红马甲”们。

深夜十一点,当我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身时,床头已经放好了值夜要穿的御寒衣物,那是妻精心准备的:一短薄一长厚的两件羽绒服,可以在脖子上箍两三道的长围巾,御寒无敌的羊绒裤,还有皮手套、暖手宝……最显眼的,还是那件鲜红的印有“禁放巡查员”字样的红马甲。红,是暖色。还没有穿在身上,就已经暖在眼里,暖在心里。

等我穿好衣物,妻又将手电、暖手宝之类放在袋子里,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把棉被带去。话未落音,妻快手抄过红马甲帮我穿上,撕掉反光条的背贴,粘在我的上衣背后,又在袖章上箍上一道。妻一边忙,一边叮嘱我要巡查时注意车辆,注重安全。我反而笑话她想得有点多,我值守的区域有的是田园小路,就是少有车行。妻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催促我快些出门,别耽误事。十一点十分,冰冷的冬夜,我拎着妻拾掇好的装备,背上棉被,带着满心里的温暖,向值守点进发。

五分钟左右,到了值守点,那是被黑夜蹂躏过的城乡结合部。先前落满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泥泞的小路满是坑坑洼洼。我伸出冻得发麻的手指,使劲地将开关往上推上,点亮手电照明,沿着曲折孤寂的小路向前,没有同伴,就着微光仔细地巡查。

一路上,紧闭的栅栏、院门,像一双双嬉笑的眼睛,向我泛着得意的眼神,嘲弄着我的孤独。周围都是入夜的静寂,甚至没有一丝温暖入眼的灯光。突然,从巷口跳出一只小狗,朝我乱吠一番,见我不予理会,又进前龇牙咧嘴地咆哮,还向我的裤脚袭来。我举起手电,照向那不知仗什么样的势来欺人的狗,狰狞的狗脸丑陋而恶心。看样子,不给这不理人事的狗一点教训,是得不到人身安全保障的。于是,蹲下身来,装作捡拾石块,握在手里,佯作抛砸状,那狗竟落荒而逃,惹得我不禁莞尔一笑。

顺着柳湾,挨家挨户地巡查,没有人打开门户,也没有听见起身的声响,只有一路此起彼伏的鼾声呓语,竟让我得到一股莫名的幸福与感动,看样子前些时候的入户宣传成效显著。这柳湾边,一道窄小曲折的河沟,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倾其一生一世的付出,换来岁月静好。而我的心里,早已澎湃成一首得意的歌谣。

巡查过柳湾,沿着一条小道,走上五百米左右,来到一处较为封闭的院落。这里,是燃料公司的员工宿舍,也是我的另一处值守点。许多年前,这四五栋温暖舒适的楼房,在它诞生的那个年代里,无疑是很少见的。只不过,随着时代变迁,这里快要被遗弃了。

走进院门,才发现这还不能叫做门,只有门柱,不见了门。若是在当年,这是难以想象的存在。如今,倒是寻常。墙壁上刷着斗大的“拆”字,字体外面还箍着一个个或圆或缺的圈。只要细看,就能知道,缺口的圈要比圆的圈多上许多,就像这么大的院落里,只留下六七家的住户,剩下的房屋连门窗也没有,一间间房子张着空洞洞的大嘴,向外面喷吐着冷落与不甘。路过这些楼房,寒意不断地袭来,好像是一条条贪吃的蛇吐着信子,要将我咬上几口,甚至还要将我拖进去,吞噬在黑暗里。

幸运的是,这里的几户人家,大多是来城区谋生的民工。他们每日辛苦劳作,早出晚归,许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没有雅兴,在家之外的地域燃上几枚烟花的。即便要燃放,也是领着孩子家人一起享受那美好的时刻。他们对于家庭浓浓的爱,才让他们能心甘情愿地远离家庭、亲人而孤独在外谋生的。也正是如此,我才能在这样寒冷的深夜,少了许多的周折,获得无意而来的感动。

站在路口,昂着头看看天,依然如故;再低头看看表,时间仿佛凝滞了。前一次看是零时二十分,这一次却只有零时二十三分。短短的三分钟,让我觉得有不可思议的漫长。再巡查一遍,一切正常;再看看时间,依然只是过了几分钟……

凌晨一点半,第一段值守时间结束。伸出僵硬的手,打开车门,猫着身子钻了进去,放倒座椅躺下,伸手拽过带来的棉被,像粽子般紧紧地把全身裹住,虽然活动不够方便,毕竟暖活了许多,但是脚依旧是冷的,冻得发硬、生疼。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会。

突然,一阵敲击车窗的响声,如晴天里的霹雳,把我从半睡半醒中惊醒。原来,我停车的那户人家是屠户,夜里杀完猪回家。我的车又堵在了门口,屠户无法开车进去。于是,半睁着眼,用手使劲地拍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又慢慢在车上、衣服里摸索,摸到钥匙,发动车,向后倒了倒,让出路来。拿出手机一看,不到三点。打开车窗,风依然寒冷,越接近黎明,越是寒冷。

车窗只是打开一小会儿,就冻得受不了,鼻子也齉得难受。赶紧关上车窗,再眯上一小会,四点半又要按时上岗。可是,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这户人家,看样子生意好得很,要么一直有人来回进出,要么里面“叮当叮当”地响个不停。虽然有些恼火,但是感到异常庆幸,毕竟不是在燃放烟花爆竹,没有给我原本劳累的心再添堵。

四点半,准时下车,开始新一轮的巡查。夜色,淡了许多;周围,依然宁静;心情,也慢慢轻松许多。虽然,风从脸庞边直溜而去,冷得依然,心底却泛出一道道越来越大的轻松的涟漪。这一夜的值守,保卫小城蓝、小城静,辛苦没有白费。不知道巡查过多少遍,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表,一抹阳光才慢悠悠地从遥远的东方漏泄出来,终于等到云开日出时。

巡查走过一户人家,“嘎吱”一声,旁边的院门开了,一张慈祥而又警惕的脸出现在眼前。“小伙子,你在这里干嘛?”“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干坏事。夜里在这里值守,预防人家放爆竹哦!”“其实,不放爆竹,空气好,还能省几个钱。不过,这大冷天的,还真是苦了你,哪要来看的。不让放爆竹,你们讲到就行,大家伙儿都会支持的。”

瞬间,一股暖流涌向全身,如暖阳罩身般舒适。群众对于禁放工作的理解,就是对我们这些“红马甲”最大的鼓励与支持。此时,阳光虽然还不够灿烂,但天亮了,身子暖了,心里也舒畅多了。身上的红马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泛着温暖迷人的光芒,伴我度过一个不同寻常的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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