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选

高考成绩一出来，当天晚上，丁行长就决定组织一次家庭会议。会议的主题，女儿晓慧的大学和专业。参加会议人员：刘老师、晓慧。主持人，当然是丁行长。

丁行长沏好一杯水，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刘老师在厨房刷碗收拾，本来晓慧抢着要干，让刘老师给推出来了，穷养儿，富养女，刘老师拿这闺女当眼珠子。闺女也真争气，这不高考成绩刚下来，678分，全校第三名。按照往年的惯例，走清北应该没问题，比自己强。想到这，刘老师脸上都乐出花来，自己这十几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客厅里传来丁行长的催促声，老刘，别磨蹭啦，火上房了，也不知道着急！

马上，马上，这就来了。刘老师赶紧结束了手中的活，走出去，不然，耳朵根子又得磨出老茧来。来到客厅，他习惯性地坐到了丁行长对面的藤椅上。

晓慧，你也快点，咱们开个会。

来了，妈。

穿着一件素净的连衣裙的晓慧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刘老师身边坐下。

丁行长看人都到齐了，先开了口。晓慧考得很好，妈妈很高兴。今天咱们坐在一起，研究一下这个报志愿的问题。我先说说我的意见，今天下午，你们班主任王老师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做你的工作，报清北，你这个分数，清北倒是能上，可是专业好不了，将来就业是个麻烦，学校的意思我明白，多考一个清北，他们就能长点脸面，可是也不能不顾孩子的前程啊，浮名也不能当饭吃，老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行长大人英明，您的意思是？

少贫嘴！我的意思，报人大，人大的金融系，牌子够硬，专业烫手。你看我当年的同学你秦姨，就是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的，现在，看人家，上海最大证券公司的注册会计师，轻轻松松地，一年几百万。你再看看我，当年以几分之差，没能上人大，只能上了东北财经大学，虽说学得专业一样，可辛辛苦苦地熬了这些年，才坐上建行支行这个小行长的位子，一天累死累活的，挣得还没有人家零头多。听妈的，没错。老刘，你说呢？

行长大人说得有道理，但我觉得，孩子大了，成人了，上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应该让孩子自己拿主意。咱们当家长的可以提建议，但不能越俎代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所以我们还是听听晓慧的想法。晓慧，你怎么想的？

爸、妈，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像我爸那样当一名老师，历史老师。所以，我的想法是报北师大，历史专业，那里有我最最崇拜的周教授，他太有思想，太睿智了。

叫我说，你这是太幼稚、太理想化。丁行长把水杯往桌子上一蹾，当老师，当老师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你爸爸，刚四十多点，半头白发，两袖清风，心没少操，累没少受，气没少吃，干了半辈子了，一没名，二没利。图什么？再说，现在的孩子，教育起来，多难，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前几天，你没看网上报的，一个几年级的孩子，老师批评了几句，就跳楼了。遇上这样一件事，这辈子，你闹心不闹心？还有，老师也成了高危职业，前年那个哪儿，快退休的老师，大街上让十几年前的学生给打了一顿，牙都打掉了，多大的仇恨，还录像传到网上，多危险，多丢人。去年南方哪个省那个高三班主任，跟你爸爸一般大，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在他爸爸的班上，高考前没多长时间吧，他爸爸没收了班上一个同学的手机，结果呢，在办公室，让那孩子捅了十几刀，命没了。当时看那新闻的时候，吓得我心都哆嗦，我当时有个想法，不想让你爸干了，太危险。你说多大点事，至于吗？据说，那个老师之前对那个孩子特别好，怎么样呢？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现在的孩子，太危险！你可千万不能再趟进这潭浑水里。有你爸一个，我就够受了，你再趟进去，这不是要你老妈命呢！你说是不是，老刘？

你说的，那都是极端、个例，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毕竟还是懂事的家长、孩子多。

老刘，你看看你，这大岁数了，还这么幼稚，晓慧的幼稚病，就是遗传了你的！还极端、个例。远的不说，你们学校，屁股大点地方，百十个老师，有几个全县通报批评，挨处分的了？你们组的赵老师，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再有两年就该退休了吧，去年，不就是上课时看见有个孩子睡觉，拍了他一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结果呢，孩子打电话告诉了家长，家长还是法院的呢，又是打110报警，又是到教委告状。学校没办法，校长带着赵老师，给那个孩子道歉，给家长道歉，完了，家长还不依不饶的，后来还给赵老师一个行政记过处分，调离一线。优秀了一辈子，一颗苍蝇屎，全完了！寒不寒心？老刘啊，按说这一课，应该是你给女儿上，可是，我看你是当局者迷，我就替你上了，希望你们两个都清醒清醒。

行长大人高见，可是教育也很重要，总得有人干吧。女孩子家，当个老师还是不错的。

不错，哪儿不错了？老刘啊，你这个脑袋不是进了水，是让大水给泡了，顽固不化。晓慧，别听你爸的，他就是一井底之蛙，脱离社会太远了，幼稚，太幼稚！天天读书读书，都把自己读傻了。你睁眼看看社会这本大书吧。过去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这社会，女的立足更难，既不能选错行，也不能嫁错郎，每次选择都得小心翼翼，一误就是终身呀。你看妈妈，虽说工作也累点，但挣得比你爸多好几倍，而且这个行业，危险系数也小，没那么操心，听妈妈的，绝对没错。

刘老师刚想再辩解两句，可是……

可是，丁行长打断了他，别可是了，我这一个劲的往正道拉，你可倒好，不但不帮忙，还往歪门邪道上领，你这脑袋不光是让大水泡了，还让驴给蹄了。晓慧呀，别听你爸爸的，妈妈不会往瞎道领你，你考虑考虑，明天给妈回个话。

散会。

夜深了，一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晓慧青春的脸上，躺在床上的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妈妈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自己这些年来的理想一直是像爸爸那样，做一个告诉学生历史真相的普通老师。

一边是历史，一边是现实；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

这道题比高考题难多了，该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