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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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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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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一道,明月同照——致敬百岁老头

与您算半个同乡,您生于苏北,我长于鲁南。生长的环境、民俗文化很相近,青山一道,明月同照。我们的经历也颇相似,在故乡生活了二十年左右,然后离乡求学,谋生。后来又都到了京城,我和您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了两年,同顶一片天,共踏一块土,呼同样雾霾,吃同样卤煮。的确是有缘人。遗憾地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彼时先生之声名鹊起,如日中天,而我是一无名小卒,相去甚远,自然无缘相见。

虽无缘在现实世界相见,但在其他世界,我却无数次的拜见您。记不清第一次见您是何时,哪里。是高中的某本杂志里,还是大学图书馆里?芸芸众生,实在难以说清。但初见并不惊艳是真的,那时的您已经名满天下,那时的我还懵懂无知。入京后的岁月,几乎天天与您相见。越看越对眼,越看越觉得这老头好玩,有意思。课堂上、教科书里、电脑上、手机里、书架上到处都是您的身影。当年杨万里以“半山诗句作早餐”,我是三日不读先生,便觉生活无味。

越读先生,越思先生,思先生的字,思先生画,思先生的狂,思先生的菜。尝有人赞某大才子,诗、书、画三绝,我觉得先生比才子还多一绝,文、书、画、菜,四绝。越思越羡慕那些能亲眼看到先生写字、作画的人,越思越羡慕那些能当面聆听先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人。“苏东坡的字太俗,黄山谷的字做作。”听听,千古以来,后代的评论家都把苏大才子吹捧成仙了,苏黄米蔡,四大家之首。老头子却评之一“俗”字,而且还是太俗,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得有多大胆。但我估计没有人敢反驳老头子,老头子不是狂,是内行,阅古今书法大家无数,还看不透你苏东坡洒的那点狗血!连九泉之下的坡仙,恐怕也只会红着脸赞叹:知我者,汪后生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羡慕那些有口福品味到先生亲手制作的美味的人。余生也晚,憾哉!余生也平凡,恨哉!好在余生有先生之书常伴,乐哉!

您也做过几年中学教员,我们算是同行。不过您只教了一阵子,我要教一辈子。从这点来看,您不如我用情专一,玩笑话,您懂。不知当年您是怎么上课的,虽然您也嗜烟,但想来不会像叼着烟斗,狂放不羁的闻先生,而应该更接近讲得很诚恳、很天真但毫无系统的沈先生。您写过很多西南联大的名教授上课的神韵,不知道您的弟子有没有写您上课的风采的,真的很想看看。

这几年,教学之余,我也开始写点东西。尤其是去年,写了一组回忆家乡系列的散文,颇自得。第一批读者是我的学生,有机灵鬼怪的弟子读后评论:观先生之文,有汪老之风。闻此言,诚惶诚恐!同时又有一点小小的欣欣然。诚惶诚恐是因为我想起了您对后辈的谆谆告诫:“第一,不要“学”任何人。第二,不要学我。我希望青年作家在起步的时候写得新一点,怪一点,朦胧一点,荒诞一 点,狂妄一点,不要过早地归于平淡。三四十岁就写得很淡,那到我这样的年龄,怕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左听右听,都觉得这话就是对我说的。当然如果在世界的另外一个角落里也有一个老头子的知音,您可能也会赞同我下面的理解。

我以为您说的第一点不学任何人,这个“学”字有特殊的含义,这个“学”不是普通意义的学习,而是说不要盲目的学、刻板地学、邯郸学步似的学,一定不能为了学别人而失去了自我。

第二点,是您自谦的话。您是越老越“妖”,文至大化之境,谁能学的了?您提到的这个“淡”字,很有学问。我以为您反对的是淡而平,淡而浅,淡而无味,是胸无点墨的淡。而先生的淡,很难学到,先生的淡,是似淡实浓,似浅实深,是淡而远,淡而余味无穷,是以生活和万卷诗书为材料,加上先生独特的艺术修养和一颗赤子之心调制出来的。就像先生做的菜,看着家常,吃起来才知道是珍馐。亦像陶渊明的田园诗,表面质朴,其实是灿烂之极归入平淡。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请问这境界谁能学,这样的“淡”几人能做到?先生不是不让我们学,而是没有人能学的了。从这点上说,先生的自谦是表,自负才是真的。不信,你愣学,东施效颦而已。

我的诚惶诚恐就是担心自己成了那位效颦的丑女。其实我写东西真没有想到模仿谁,因为知道自己的分量,只能做一个真诚的自己。

惶恐之后,之所以又有点欣欣然,是因为我是按照您告诉我的方法去做的。我觉得自己和您老人家在很多方面很像。您在《七十抒怀》里是发了一点小牢骚的,有点小孩子气,但真诚,极可爱!我特别喜欢这时候的老头子,太可爱了!在这段牢骚语中,我不但喜欢您偶尔的冲冠一怒,更喜欢您的赤子其人,赤诚其文,这一点,极肖尊师沈先生。诸君请看:

我是被有些人划入淡化一类了的。我所不懂的是:淡化,是本来是浓的,不淡的,或应该是不淡的、硬把它化得淡了。我的作品确实是比较淡的,但它本来就是那样,并没有经过一个“化”的过程。我想了想,说我淡化,无非是说没有写重大题材,没有写性格复杂的英雄人物,没有写强烈的、富于戏剧性的矛盾冲突。但这是我的生活经历、我的文化素养、我的气质所决定的。我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波澜壮阔的生活,没有见过叱咤风云的人物,你叫我怎么写?我写作,强调真实,大都有过亲身感受,我不能靠材料写作。我只能写我所熟悉的平平常常的人和事,或者如姜白石所说“世间小儿女”。我只能用平平常常的思想感情去了解他们,用平平常常的方法表现他们。这结果就是淡。但是“你不能改变我”,我就是这样,谁也不能下命令叫我照另外一种样子去写。我想照你说的那样去写,也办不到。除非把我回一次炉,重新生活一次。我已经七十岁了,回炉怕是很难。

您的这番话,不知道当年的“有些人”是否听懂了。懂了,是他的造化;不懂,要么是装聋作哑,要么活该糊涂一辈子!

有一段时间,对于写什么、怎么写,我也迷茫过。可您的这番话,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你的生活经历,你的文化素养,你的个人气质决定了你只能写什么、怎么写。邯郸学步、东施效颦都只会贻笑大方。从此我就老老实实地用我平平常常的情感,用平平常常的方法去写我生活中的那些平平常常的人和事。于是乎就有了我的弟子评价我的文字:淡淡的,肖汪老。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是学老头子了,这是我的幸运。其实,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所谓肖者,一点点的形而已,神韵上,差之何止十万八千里。再说,天下那些赤子其人,赤诚为文者,哪一个不和老头子一样呢?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当年,莅临太原晋祠,喝了难老泉水的老头子,永远不会老!

您是我的长辈,长我半个世纪,严格的说是我的祖辈。可您说过:多年父子成兄弟。在家里,儿子、孙女常叫您老头子,没有任何的不敬之感,多可爱!令人油然而亲之、近之,而更加敬重之。

老头子,不管您认不认,我都是您的孙辈。此时的我,很想冒昧地问问天堂的您:多年祖孙能成兄弟吗?真想和您一起,就着一盘爆肚,喝二两汾酒啊!

愿您在那个世界里,能够永远悄悄地写写,我们在这个世界里,能够悄悄地看看。诚如是,则大幸!

  (谨以此文纪念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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