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的产生就像女孩子找对象,相了一个,没感觉,相了一个,没感觉,就在你众里寻他千百度,却是冷冷清清,意兴阑珊,想打一辈子光棍的时候,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找到了,就是他了,那种感觉,就如宝、黛初见,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这次第,怎“畅快”二字了得?
构思过程就像十月怀胎,必须细心呵护,处处小心,稍一大意,就可能流产,前功尽弃。为了生的孩子健康聪明漂亮,你要及时补充各种营养,做各种各样的产前检查。为了好生生好,你既不能做剧烈运动,又得保持适当活动,真不容易!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写稿子就像女人生孩子,顺的时候,不费劲,很顺溜就生出来了,所谓下笔千言,一挥而就;如曹子建,七步成诗;如李谪仙,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不顺的时候,痛苦得鬼哭狼嚎,寻死觅活,痛不欲生,可就是生下不来,于是乎就有了“吟出一个字,拈断数根须”;就有了“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就有了“字字写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谁说男人不知道生孩子的痛苦?伟大的作家,几乎都遭遇过难产之痛!
记得前些年看过一个笑话,一个秀才坐在案前写文章,坐了三天,未写出一个字。秀才娘子急了,问,你写文章怎么比我们女人生孩子都费劲,秀才苦笑,你们肚子里有孩子,当然容易生出来,我这肚子里没有文章,如何写得出文章?这则笑话是讽刺秀才不读书的。当然,这笑话也道出了一条至理,写好文章,肚子里必须有好文章啊。诗圣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十个字,永远颠覆不破的写作箴言,胜过一切写作秘诀、写作捷径。可笑的是,秀才明明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偏偏就是坐在那里使劲的憋,别说三天,再给三个月,能憋出什么来呢?
千呼万唤始出来,还得改。改稿子就像闺女出嫁之前的精心捯饬,从头到脚,捯饬一遍,从脚到头,再捯饬一遍。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总担心画眉深浅入时无,不得新郎欢心;总怕堂前拜舅姑时,不为舅姑所喜,被休回家门。
汪曾祺先生回忆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写文章,不到七万字的《边城》,写了半年,落笔何其慎重。尽管如此,沈先生对他的原稿,一改再改,天头地脚页边,都是修改的字迹,蜘蛛网似的,这里牵出一条,那里牵出一条。作品发表了,改。成书了,改。看到自己的文章,总要改。有时改了多次,反而不如原来的,以至他的夫人张兆和女士后来不许他改了。今人读沈先生的文章,往往惊艳于他笔下文字的凝炼精致漂亮的不像话,叹服他的横溢才华,可是谁看到了这才华背后的艰辛,看到了他的认真、负责任。沈先生对语言文字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一辈子。
发稿子的心情就如同嫁闺女,既盼着赶紧把她嫁出去,让她过上自己幸福的生活,又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依依不舍,个中滋味,非嫁过闺女的父母难以体会。
嫁前,找婆家也不容易,找个家境高点的吧,担心咱高攀不上;低点的吧,又有点不甘心,怕闺女嫁过去受苦受累受委屈。好不容易找个门当户对的嫁出去了,嫁出去之后,又如泥牛入海,一个月,两个月,也不给你来个信,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顺不顺心,心里那个忐忑啊,焦灼啊,非此道中人难以体会。
稿子发表了,就如同出嫁的闺女回门了,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打量,倘若毫发无损,或者变得更美了,一副幸福的小模样,当然是皆大欢喜,心,终于可以落地了,于是摆酒庆祝。可气的是,你打量完之后,会产生怀疑,这是我闺女吗?怎么让婆家给修理地如此模样,面目全非了?你是哭不得,笑不得。
最可悲的莫过于,生了个好闺女,却嫁错了人家,就像刘兰芝一样,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勤劳善良,几乎是完美的女神,可偏偏遇上一个不讲理的恶婆婆,愣是逼迫儿子焦仲卿把这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给轰出家门。害得我们的女神,中道还家,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惭愧对阿母,阿母也只有徒呼奈何,也只有大悲摧了。悲摧之后也只能慨叹,知音难觅;慨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却不常有啊!
唉,没办法,还得给这孩子找个下家!
而且,还得继续生呀!
我的这个孩子终于生下来了,生得还比较顺溜,嫁给谁家好呢,会不会被休回来呢?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