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和春天一起敲响你的门

昨天我和妻子说，后天周六，我要进城去看望金海哥和嫂子。

金海哥和我同村，比我大不了几天，我生在腊月门里，他是腊月门外。我们两家住的很近，我从家里出来，向前走几步，大声喊他，他就能听见。上学的时候，我常常这样喊他。

我们一起光屁股长大，一起上的小学，初中也一起上了一年多，后来他转学了，我们见面的日子就少了。

小时候一起玩的事大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上初一的时候。那一天，我们一起放学回家，刚走过了村边河上的小桥，我们一个本村的二爷爷骑车追上了我们，他在我们学校当老师，正好教我们数学，看见我们，他笑着说，你们两个地瓜，笨出花来！老家盛产地瓜，老家的人管那些脑子不开窍的人都叫地瓜。

我们刚刚结束了一次数学测验。满分100分，我记得我好像考16分，金海哥比我稍好一点，二十多分，难怪二爷爷叫我们地瓜！这要还不是地瓜，那谁是地瓜呢？

不过，他没想到，恐怕连我们自己都没想到，我们这两个地瓜，后来竟然都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小村。要知道，这是三十多年前，在山东，可想而知，那有多难。

金海哥比我有出息，他本科毕业之后又考上了研究生，硕士博士一口气读下来，工作之后，踏实肯干，迅速成长为我国石油勘探领域的专家。

我在东北上大学，他在西南上大学。我们就很少有交集，只有过年回山东老家的时候，才偶然能碰到。

后来，神使鬼差的，我们竟然又都到北京谋生。几百人的一个小村，有两个人同在北京谋生，而且是发小，大概这就是缘分——跨越半个多世纪缘分。

现在，我们的老村已经不在了。金海哥的父母前两年也先后离世。我也永远失去了母亲，老家只剩下一个老父亲。过年的时候，我还能回家看看老爹，还算是有家可归。他呢？那个叫后湖崖的地方，那个见证了我们成长的贫穷落后的小村子却永远消失了，只永远地停留在我们的梦里。

今年春节，他没有回家，在北京过的年。和我一样，他也只有一个儿子，很有出息，去德国留学了，过年也没回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我能想象，那份孤单，那份落寞。

春节期间，他跟我视频，当时，我已经回了老家，他说你回来的时候，咱哥俩聚一聚。我说，好。

是呀，该聚一聚了，前些年，工作的原因，他到美国去了几年，正好赶上疫情，回不来。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

……

妻子说，你们聚会，我支持，不过，后天周六，正好立春，不适合出门的。

我问，为什么不适合？

她说，你不知道吗？立春那天要躲春的。

躲春？还有这样的说法？活了五十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只知道立春这天有咬春的说法，怎么又冒出一个躲春来呢？又是哪个专家发明的？

春有什么可怕的？莫非它和传说中的年一样，也是洪水猛兽一类。不然，为什么要躲呢？

再说了，躲，你能躲得开吗？又能躲到哪里去呢？春的法力是无边的。你看，它时而化作春光，时而幻为春风，时而变成春雨……它几乎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你能躲到哪里去呢？除非另一个世界。

没有人不喜欢春天，它是美好的，它不是洪水，更不是猛兽。春天是什么？朱自清先生说，春天是刚落地的娃娃，春天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春天是健壮的青年……

我说都是，又都不是，春天就是一个青春少女，她长着一张漂亮的桃花面，灼灼其华，倾城倾国。她身着嫩绿的连衣裙，摇动着柳枝一样柔软的腰身，款款而来……

枝头的小鸟百啭千回，千呼万唤，不信东风唤不回，好不容易才把春天唤回来了，傻傻的人类却说要躲，为什么要躲呢？

春天来了，我们不但不能躲，反而要勇敢地迎上去。张开我们的臂膀，敞开我们的胸怀，大踏步地迎上去，不要犹豫，不要胆怯，不要羞涩，而是勇敢地冲上去。拥抱她，紧紧地拥抱她，紧紧地拥她入怀，亲她，吻她，还要咬她。

没错，就是咬，就像那棵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青竹，狠狠地咬住她。如果你爱她，就要咬住她，别让她再跑了。

所以，立春之天，民间最古老的风俗就是咬春。怎么咬？烙上一摞喷香的春饼，炒上一盘金黄的鸡蛋，再炒上一盘甜脆的豆芽，切上一盘薄片的肘子，再加上翠绿的嫩黄瓜、小葱……

后面的流程就简单了，卷上，开咬，不停地咬，咬出甘甜，咬出快乐，咬出希望……

谁咬住了春天，谁就拥有了这一年的温馨、浪漫、幸福。

知道了这些，你还要躲吗？我想恐怕只有傻鸟才会躲，谁愿意做这样一只傻鸟呢？

金海哥，等着我，明天，我将和春天一起敲响你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