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粥

                小米粥 
                             

                       张建平          
  
  丽丽终于怀孕了，但随着产期临近，季节增添了新的烦恼。 
  丽丽早就担心做月子，说白了，是害怕婆婆要来。丽丽过去不信婆媳是天然矛盾的话，可她去年到婆婆家过中秋节，眼见婆婆偷往自己碗里倒水，而给季节满满一勺子羊肉。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每当看见婆婆右脸颊上的疤，听到她的声息，心里就烦。她声言，砸死也不准婆婆来，婆婆来了就跳楼。她反复逼季节表态，直到拉勾，才稍微安了心。 
  季节表面上答应了。他想里有数，岳母护士长出身，伺候月子还不是小菜一碟？在乡下的娘即使想孙子，等到出了月子再来，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七斤重的男孩自然分娩。季节给亲朋好友报喜，娘听到添了孙子，在电话那头哭出声，打算第二天来，被季节回绝了。 
  第六天，亲朋上门看喜。娘在人们的祝福和念叨声里，又打电话给季节。这回，季节无法推脱，他也怕被老家人笑话，便和岳母商量，能否让娘以保姆的身份过来。岳母是个明白人，亲家母来了，只要不出声，不朝面，看孙子伺候媳妇岂不是正事？能瞒一时算一时，不让外界知道就行。季节便和娘解释，丽丽没跟你红过脸吧？不是一年给你买好几样衣服？季节又说丽丽月子里娇气，回了奶，你不心疼宝宝？娘半天没吭声，好久才说，孙子才是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摊上了，就是摊上了。 
  那天季节给娘开门声音很小，没想到，娘在客厅里放东西时动静大，换鞋时，又绊倒一双高筒的，这虽没影响到甜睡中的宝宝，可丽丽的耳朵出奇灵敏，在东屋听到了异常，便轻咳一声，吓得季节赶忙过去闭门解释。她明显不满意他的先斩后奏，正想发火，恰巧岳母端着鸡汤进来，并主动揽了责任。丽丽对妈说，那就让保姆过来，我看一眼。岳母不接茬，催丽丽趁热喝。季节情急智生，说别……看......看什么，一个农村丑老婆子，我都让她带口罩，别吓着宝宝。他的话，一下敲中丽丽的心思，她便安静地躺下了。 
  初冬的节气竟似秋天。月子里，每天需做五顿饭，天没黑透，季节来到厨房，从娘手里接过小米粥，给丽丽送上。他用匙子慢慢搅着，再朝碗里吹一阵子，丽丽坐起来，反感他的殷勤，嗔怪说，熏死了，叫人怎么喝？ 
   没想季节使个激将法，拿出床下盆里的尿布说，这不，跟宝宝的屎一个颜色，你喝不喝？ 
  丽丽扑嗤笑了，宝宝的屎一点不臭，我偏喝！她朝后甩一下头发，凑上前，鼓起腮帮，深深地吸溜一口，一边细嚼，一边摇头晃脑地说，嗯，不错，黄澄澄，黏糊糊的，香极了。 
  季节咽着口水，忙不迭地解释说，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才打下来的小米。是娘从老家捎来的，也不用电饭锅，是娘用生铁锅小火慢慢熬煮的，才有味道。 
  丽丽疑惑地问，怎么是你娘？不是保姆吗？ 
  季节赶紧说，对，就是她，大娘。跟娘年纪差不多，像姊妹俩。 
  此时，丽丽的碗里没剩一粒米，她有些羞涩地抬起头问，还有吗？油腻东西吃多了，再来碗。 
  季节发现，丽丽喝了小米粥，奶水更充足。 
  打那，娘每天一早一晚熬两次小米粥。季节则严格限制丽丽下床出屋，他显然乐意去倒那个痰盂。丽丽胖了，脸上的酒窝不笑也好看。就在娘来的第三天晚上，季节见丽丽已入梦乡，就领娘去东屋。娘微笑着，手扶门框，擦了把眼角，在门口端详了宝宝一分钟。 
  季节屈指一数，明天就出月子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可他还是大意了，那个早晨，就在岳母外出买菜，他在洗手间洗尿布时，丽丽也许闻到弥漫全屋的小米粥香味儿，拿着白瓷碗，就去了缭绕着热气的厨房。 
  不多时，季节忽然听到丽丽一声惊叫，立即扔下手里的活，赶到厨房。谁知道，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丽丽已摘去婆婆戴的口罩，并握着婆婆的手说，妈，你的小米粥真好，你就多住些日子吧。 
  于是季节开心地笑着，转身到阳台晾尿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