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关路纪事

南关路纪事（散文）

市中医院以北那条东西水泥街，就是既不起眼也不繁华的南关路。她的知名度，恐怕还因为东岭是离退休老干部宿舍区的缘故吧。

也就是才四五年的功夫，在不经意间，这南关路的中段，竟自生自长出一个小小的自贸市场。起初，临街五金厂、自来水公司职工宿舍的附房，有几处敞开窗户，洞开门扉，搞起了小百货卖卖。不料这零星的火种迅速蔓延，卖烧肉、卖水果、卖菜的，修自行车，经营服装和饮食摊点的，便在街南街北，街东街西，一股脑儿冒了出来。我记得前年还只有一家卖肉的，是一对年轻夫妇，清晨天不亮，男的登着一辆三轮车去肉联厂拉肉，回来爬坡的时候，女的就跑上前推一把。据说他们一天能卖两三头猪。打去年，紧挨着这家卖肉的，又有两家先后开张，其中一家还是放心肉店。

南关路居民的成分很杂，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然而人们同样以复杂的眼光，饶有兴味地关注着这条街上哪怕是非常细微的一些变化。几年前，星期天或节假日，人们还习惯到龙城市场或市防疫站对面赶集，后来街上渐渐有了卖菜、卖鱼、卖蛋、卖炸货的，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们，便不再舍近求远，而宁愿价格稍贵一点，也是现买现吃，吃个新鲜，图个方便，于是南关路就不知不觉热闹起来。这时就有工商的人来了，他们对无照经营的予以取缔，又使街上冷清了一些日子。有些人私下心里高兴，认为这样也好，省得上下班高峰时车辆行人拥挤不堪，省得街上瓜皮纸屑脏水遍地，省得卖油条豆脑的用一块千层抹布洗上百个碗。可是，一段日子之后，街上的一切又悄悄地恢复了。久而久之，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南关路终于日渐喧哗起来。

南关路是一块风水宝地，这儿没有发生过车祸，没有出现过刑事案件，更没有大市场里那样的集霸，人们公平交易，和风细雨，就是再挑剔的人，在这里也无处发火，环境和氛围，显得如此协调和谐。

前不久，我所经历的一件事，更使我的心灵受到深刻的触动。那天下班回来，凑巧在街上一处修车铺前，我那辆拥有二十多年车龄的老金鹿，颇不争气地破了带，使我开始了与修车师傅的第一次交往。师傅姓黄，看着很面善，是一位下岗职工，今年四十多岁，中等个子，城关镇花园村人。他麻利地补完车带后，看着锈迹斑斑的车圈和幅条说，得换一换了。我笑笑说再凑合几年吧。他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但正如他所料的那样，不出半月，我不得不第二次去找他，痛下决心，改造这辆老掉牙的旧车。换上后车圈和辐条，黄师傅收了二十三元钱，说是最低价了。打量着明晃晃的车后轮，我没有讨价还价。我多了个心计，几天后路过一个车行，顺便打听了价格，才知道黄师傅的话没假。他是诚实的，靠自己的劳动和汗水开拓着新生活的道路，而我却如此度人，无端猜疑…..现在，每当我在街上看到黄师傅忙忙碌碌的身影，便感到一丝内疚和不安，也油然升起对劳动者的钦佩和敬意。

每天，南关路都像一曲没有休止符的音乐，活泼、清新，充满激情而又富有灵气。清晨五点，炸油条、卤豆脑的声音，就像一首悠扬的乐曲渐此拉开了序幕，等晨练和早起的人们出现在街头的时候，各种乐器的合奏就一起鸣响了。那音乐时而舒缓，时而激越，高山流水，空谷足音，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而到了中午，伴随着下班的车流人流，低回婉转的乐曲突然鼓号齐鸣，疾如风，迅似电，嘈嘈杂杂，风风火火，整条南关路犹如变成一个巨大的蜂箱。落日黄昏，优美抒情的乐章被一枝萨克斯管吹奏着，渐隐渐显，若有若无，像一条纯净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人们在这乐曲声中，疲惫的心灵得到洗礼，回到宁静的港湾。饭后闲瑕，在灯火闪烁的南关路漫步，透过充满世俗的声音，人们仍然可以感受到心灵里真情至纯的和鸣，宛如倾听一曲天籁之音。前不久，就在这条街上一个宁静的春夜，我看到，有三个人用一扇破门板，吃力地抬着一位从四楼不慎摔下来的青年，正在出摊的一个中年男子见状，马上帮助抬起歪斜的门板，急匆匆地向中医院奔去。而他的小摊，不用说，就被旁边的女摊主照看着了。

平凡的南关路，平凡的人，谁知道每天都演绎出怎样平凡的故事？就在昨天，我又亲身体味到极为平凡的一例，却于平凡中品味出了一些什么。

昨天上午的一场大雨，把南关路冲洗得异常洁净。随后，在初秋淅淅沥沥的雨中，摆摊卖菜的都躲雨去了，街上缺少了往日的喧闹。临近中午的时候，却有一位穿红色风衣的中年妇女，端着一碗腌制的黄瓜，在街中央的雨中，一直站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她等到了下班归来的我在医院工作的妻子，而她那微黄的面庞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红晕。

中午，吃着爱人捎回的腌黄瓜，我觉得跟自己的没什么两样。但当听到说这是她那位同学送的时，我心里格登一下，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们夫妻同在一个厂，已经一年多没领工资了。有一个晚上，她正碰到这夫妻俩在糊纸盒子，据说糊一个能挣一毛多钱。白天，女的就站在街上卖一些火腿肠、线袜子之类的小东西。他们还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女儿。他们的日子如此清贫艰难，可是竟没忘记送一碗腌黄瓜给老同学，这苦难中的真情是多么珍贵呀！

我细细地品着一块腌黄瓜，觉得胜过任何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