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隋午睡刚醒,在客厅里喝了会绿茶,打个呵欠,信步来到三楼阳台,看着前面绿树掩映的白墙红瓦,和西边飘在池塘上面的浮萍,习惯性地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想过一把瘾。不料,竟带出一张擦过嘴的餐巾纸,飘飘摇摇,落在二楼阳台的一盆海棠花上。
老隋睁大眼睛,俯身盯着那片带有污痕的纸团,不知如何是好。
他没有心情抽烟了。二楼,又是二楼。老隋在阳台上走来走去,那不大的空间,结了冰似的,使他的步子摇晃不稳,由轻渐重。他停下,不由得跺了跺脚,侧耳谛听,楼下声息全无。他想,如果楼下的老焦犯贱,想知道这玩艺儿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扔的?老焦唯一的方法,就是验证上面的残留物,追责真正的元凶。可老焦,有这个耐性吗?
那就装无事人吧?这单元楼上还有两户,打死也不承认,谁也没治。退一步讲,也许这是庸人自扰,不就是一块废纸吗?任谁也不会在意,就不要大惊小怪,疑神疑鬼了。
不过,同一幢楼住着,老隋知道,老焦可是个难缠的主。天长日久,担心他以后寻隙滋事,结怨记仇。要不,还有一策,就是深入虎穴,以赏花的名义,来个顺手牵羊。这一手,等老焦明白过来,心里也会只有叹服。应该说,这是巧妙的一着棋。
可是,想起老焦那张猪头脸,瘦瘦的老隋就直打怵,他那双麻杆子腿,几乎拉不动,脚底下嗖嗖窜冷气。这个意图,万一被老焦识破,兴师问罪怎么办?还是稳一点好。思来想去,老隋居然无计可施。
是楼前杨树上的一阵蝉鸣,给愁眉不展的老隋一个灵感。可以借用捕蝉的办法,像钓鱼那样,用钓鱼的网线,在钓钩处绑上透明的胶带纸,再放下去,就神不知鬼不觉,将那张惹祸的纸片粘上来。
老隋一拍大腿,说干就干。他依葫芦画瓢,在钓钩一端,稍作改进,使胶带纸的受触面更广。随后,他屏住呼吸,慢慢垂下那根细线。他左顾右盼,胳膊和手竟有些发抖。一开始,线在微风中拂动,晃了几次,都错失了目标。瞬间,他急出一头汗,有点花眼,注意力集中不到一处。他静静神,再次呼出一口气,把线重新放下阳台,身体前倾,注意用手调节,就稳当多了。那小块纸团,像碰上了磁铁,被牢牢地粘附上去。这就像从池塘里钓上一条大鱼,他享受到了成功的喜悦,赶紧一寸一寸地收线。谁知钓钩刚离开花盆,一条粗壮发黑的胳膊,就从二楼阳台冷不防伸出,一下子捏住了上升之中的网线。正在惬意中的老隋,突觉情况有变,朝下一看,猛地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情不自禁地打了个猛烈的喷嚏。此时,下边的那只胳膊,仿佛被谁咬了一口,快速地缩了回去。线松开了,又在空中晃悠一阵,老隋赶紧收官,将那片被湿土弄酥脆的纸,连同网线,收在怀里。
大功告成。如此杰作,会让老焦,体会到楼上的一番美意,老隋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可接着到来的中秋夜,又给老隋添上麻烦。
错在一时疏忽。那个晚上,老隋的儿子和女儿两家人,都来过团圆节,听到楼前楼后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老隋也来了兴致,就叫儿子放一挂。儿子和女婿,兴冲冲地去了阳台。等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过,一家人围在桌前,开心地端起酒杯时,谁也想不到,老焦咚咚咚敲门进来。老隋看见,老焦来者不善,一脸怒容,分明是找来茬的。老隋心里一哆嗦,心想坏了,老焦的孙子,还没出满月,刚才一定受到了惊吓,这是不能原谅的啊。老隋心下不安,边招呼边陪着笑脸。
谁知道,老焦见到老隋的儿子和女婿也在,就笑嘻嘻的坐在桌前。老焦还主动问起儿子,节日没值班?又问女婿,在公司白领一个月挣多少?接着,他喝了一口老隋递上的茅台,咂了咂嘴,连说好酒好酒。他没吃菜,又随便地闲聊几句,并望了眼老隋,慢吞吞地扔下一句话,没事,你们喝。我回家看孙子去。
显然,老焦打了退堂鼓,可他最后那句话,也让老隋琢磨了半天。他意识到,老焦的孙子好好的,心里宽慰了些,又觉得老焦的话里有话,他是把他们全家人都当成孙子看了。唉唉,还不如挨他一耳光。事情弄成这样,也够窝囊的,怪谁呢?他的脸在微熏中红了。他感到,美酒佳肴也寡淡无味,便走向阳台,一把掏出那盒硬壳中华烟,赌气再也不抽了,就用足气力,朝楼下扔去。
啊呀,欠妥,万一失手了,砸在别人头上,该如何解释?假如,人家又不是烟民,那就坏事了。他提心吊胆,探头往外望去,却自嘲似地笑了。在夜空礼花的映衬下,那盒烟,静静地躺在楼下一米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