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摄氏度的冬天,对南方而言已经是严寒了。可这严寒,在我的回忆里,只是微冷罢了。
我喜欢这样微冷的冬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着暖暖的红色围巾,给自己泡一杯热白开,在雾气袅袅中,不紧不慢地干着手头上的活。内心,是平静安详的。世界,是宁静平和的。而回忆,也是温馨美好的。
如果是在乡下,在这样微冷的冬天,外婆必定会在她的泥坯屋子里烤上一把火。火苗跳跃着,暖烘烘的。全家人围坐在火堆旁,话话家常,讲讲故事。火堆里再烤上几根红薯,几块糍粑,香味可以飘满整个小巷子。三两路过的邻居,总会吱呀一声,推开门,不打招呼地,熟络地搬个小凳子,笑嘻嘻地加入我们的行列。于是,那些不断加塞进来的欢声笑语,简直要掀开了这座小泥坯房子的瓦顶。
在这样微冷的冬天,我们总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大人们必定带着孩子们来到野外,在不疾不缓的寒风中,在依然有零星的鲜花绽放着的田野中,大伙热热热闹闹地挖一个小土洞,简简单单地垒上几块泥土块,一个精妙的大肚子般的土窑就建好了。孩子们从山脚抱来了许多木柴。手忙脚乱地生火,扇火,直到这大肚子土窑的每一块泥土都变得通透红亮,犹如沾满了美丽的佛光。这个时候,柴火也烧完了。孩子们嬉闹着,惊叫着,把一块块木薯、红薯、芋头丢到火窑里,然后七手八脚地打碎火窑,把那一个个木薯、红薯、芋头等等埋在里面焖熟。十几分钟后,香气袅袅,盛大的开场宴就要举行了。你所见的世上最美味的烧烤,莫过于在这冷冷的天,在这空旷的田野中间,我们一起开心分享的美好景象了。你的世界瞬间变得纯粹而美好。
冬天真是好啊。万物沉默,终日劳作的农民也一起跟着憩息。在这样微冷的冬天,闲下来的人们,常常走亲串巷。在我的菜园子里,爬满了深红的南瓜。红薯苗也还是翠翠绿绿的。还有那一年四季永不停歇的蕹菜花,打满了璀璨的笑脸。透亮的小辣椒,永远喜欢把尾巴伸向深情的蓝天。在这样美好的冬日,我那许久不见的姑姑,手臂挎着木篮子,远远的从村头走向我的菜园子。她的笑容甜美,神情淡雅,六十岁的头发挽得一丝不苟,六十岁的皮肤像十八岁的白里透红。这一天是我们欢乐的节日。你要知道,在这样微冷的冬天,我们闲下来的农民,总喜欢挑着这样的日子隆重团聚。
在这样微冷的天,我们村边的太阳从遥远的山角出现,像个红彤彤大圆盘。我家法国豆的田角边稀罕地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时,我还没有冬天的鞋,只有一双袜子配一双一年四季的凉鞋。但是我哪管什么暖不暖,我只管高兴不高兴。我用双手捧着这粘黏在碧草上的白霜,好奇地,欣喜地打量着它,抚摸着它,感受那从未感受过的透彻寒凉。你要知道,在我们南方的冬天,连这样一层薄薄的白霜,也是非常罕见的。
在这样微冷的冬天,我的思绪变得无限久远。关于冬天的乐趣,都溢在了我手中这袅袅升腾的白开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