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凌
春节后上班,就免不了碰上许多很关切的目光:湖南很冷吗?下雪了吧?没有啊,不冻呢;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都听到有人说下雪了的。脸上满是惊诧莫名。
但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也让我怀念起雪,怀念起切骨的寒来。应该说这种念头有点荒谬。饥寒交迫、饥肠辘辘,写得多的是学生时代的作文里为贫下中农鸣不平的词句。我的少年时代希望的是菜里多沾点油,吃上白米饭,饭里不再拌红薯等杂粮,经常有鱼有肉吃。在广东漂了近三十年了,咸过淡过,也逐渐习惯了这里四季不甚分明的气候。每年回家乡过年都像是作客,也浑然不觉少年时代的那份寒那份冷,以至广东一些同事或朋友问我家乡的天气情况时,我都说不出明显的感觉。
我家是四属户,不在地富反犯右之列。我小学是在乡下读的,那时的校舍虽说是二层建筑却是土砖砌的。楼面是用木板拼装的,无隔音效果可言;窗户也是木条做的,没有装玻璃,到了冬天,天气特别寒冷的时候就会糊上毛边纸。毛边纸一捅即破,破了的话,风一吹就坏,而且会坏得不可收拾。为了驱寒,有些学生就会带上一个火笼子。火笼子现在是不多见了,那时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玩意说来就是一个木匣子,可提,内装一瓦盆,盆内可盛木炭之类可燃物。上课时把它放在课桌下,脚就踏在火笼子上面。“寒从脚下起”,解决了脚的问题,听起课来自然就安心了。下了课,有火笼子的就要看看火势情况,要是遇到木炭不纯,就会冒烟,会弄得灰头土脸;其他同学们便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挤成一团,俗称“挤油”。碰上年轻一点的老师也会加入进来,只要一会儿全身就会暖和和的。要是碰巧下了雪,那更是好玩,下了课都不会忘记玩上几把。如果不小心把窗户上的毛边纸打破了,总会主动的小心翼翼找张纸糊上。
人的愿望是最现实的,眼前的问题往往都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当初埋怨妈妈的菜式没有什么变化或要求菜里多放点油时,妈妈就不失时机、语重心长地告诫我要努力读书,变一只狗就要站到城里去,城里的狗能啃到放了酱油的骨头呢。那时的生活还没有“奢侈”到菜里要放上味精和酱油。这也源于那时的生活物质上的匮乏。窗外北风呼啸的日子,随便推开谁家的门都可以加入围炉向火的氛围,如果再听谁说一段“三国”,几个小时都不会挪窝。那份闲适,今天已经很难一见。“小巷从无客到门,草堂炉火尚微温”,坐到炉火边,捧上一本书,那种心情与今天的呼朋唤友、心照不宣的慷慨不可同日而语,更不要提及就算是一家人坐在一起也是各刷各的手机。那时我听到姨父家里有一本《水浒传》,硬是在大雪里来回走了将近三个小时,而今天的文化是何其之多!就象是刘姥姥到了大观园,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说出书的比看书的还多,就是今天谁牵上谁的手了,今天谁跳楼了,甚至谁睡觉爱裸睡都明白得很,根本就不需要张家长李家短的学舌。白天是忙忙碌碌,好不容易晚上能呆在家里,拿个遥控器调来调去调到睡觉都没完整的看上一部戏。想我小时候为了看电影跑个十里路都会在所不惜,要是碰上像《渡江侦察记》《铁道游击队》这样的片子,即使是下大雨也会撑把伞看到银幕上出现“再见”二字;如果是在本地放映,必定会早早的料理好手中的活,家里总有人扛着长凳去占位置。想想现在这文化也许是犯了水肿病,说来或许是一种更深层的饥饿!我们不幸出生在饥饿和寒冷的年代,然而却有幸接触到了一些正统的教育,懂得感恩。大部头的小说看不懂看不明时,就会有小人书恰如其分的浓缩;而今各类书满天飞,变成了动漫时代了;物质丰富了,人心也浮躁了。
想起了寒冷的感觉,实际上是在怀念一种情感,一份人世间的真诚。人是一种孤独的动物,总无法满足生存在一种状态之中。人类需要温暖,但温暖不是送的,送温暖有点刺猬取暖的味道,内心恐怕掩盖不了悲凉。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爱斯基摩人愤怒于地球趋暖的定势。
有点冷,就明白生存的需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