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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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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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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甲秀楼

尽管那天喝了太多醇香的酒,尽管那天还刮着恼人的风,尽管风里还裹挟着密密的雨,尽管朋友说晚上九点后甲秀楼就闭门谢客了,我还是一头冲进贵阳城的风潇雨晦里,搭乘当地叫做“飞的”的摩托,急匆匆而去。

摩托车颠簸在起伏不平的路面上,司机看出来我是外地人,热情地问我是否看过了别有洞天的西江苗寨、瑰丽迥异的黄果树瀑布、赛过江南水乡的荔波、颇为神秘的天眼,当听到我回答第一站是甲秀楼,觉得不可思议,嘀咕了句“老板是文化人”,不再言语,车却突然风驰电掣般了。很快来到一处河岸边,他指着灯火通明处一座镌刻了“城南胜境”的牌坊,告诉我甲秀楼到了。

没带雨伞,下车后迎接自己的是更密集的雨丝,眼镜模糊了,四周更加朦朦胧胧,如梦如幻。看不清“甲秀楼”三个字在哪里,隐隐约约觉得前方有一幢因灯光掩映而金碧辉煌的楼宇。

先是听到水流湍急的声音。远远望去,河里无比欢快地荡漾着的水面因风的拂过、灯光的涂抹,黑黝黝中也是波光粼粼,玲珑婀娜,仿佛是天空中飘舞起来的云层,仿佛是树梢上摇曳着的绸缎。

走上浮玉桥,流水哗哗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闷,原来水流是被河中一块硕大的石头阻挡,不得不放缓脚步。而黑夜里,这大块的巨石看起来果真如同的巨鳌,半个身子浮在河中央,知道它就是万鳌石。就是它,静静地背负着楼宇,承载了这一方水土“甲秀天下”愿望,在历史的风风雨雨沉沉浮浮中,不卑不亢地走过了几百年。忽然想起《西游记》中通天河的老鼋,应该也是这个样子。老鼋执着坚忍,坚信通过苦苦修行可以得成正果,于是在得到唐僧承诺代它询问佛祖何时得以大功告成化作人身后,背驼唐僧师徒过了通天河。而南明河中这鳌型矾石,却没有任何诉求,默默地承载着甲秀楼,诉说着这方沃土对诗书继世、人才辈出的渴望,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期盼。

而当年决心建造它的贵州巡抚江东之,何尝不也传递着同样的执着、坚忍与期盼吗?这个为诸生时就性刚有大志,以澄清天下为己任;担任山东道监察御史,第一个站出来检举权倾天下的大太监冯保、徐爵奸诈,名震朝野的外地人,在被启用为贵州巡抚平定播州之乱时,震惊于偏隅的贵州因文风日益兴盛而非化外之地,意识到用兵并非上策,而长治久安还得依靠文化的濡染。他坚信教化有沁心入肺、润物无声的作用,坚信文化有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所以在广购良田,积资济贫,助寒士“锐意向学”的同时,选择在风景独好的南明河中间的鳌石上创建甲秀楼。他堆砌起平台,筑阁供奉武曲文昌二星,倡导读书,希望贵州可以“科甲挺秀、人才辈出”,希望通过文化的浸润实现人心一统、国泰民安。四年后因武力平叛失败被废黜为民,甲秀楼仍未建成。离任时,他特别留下五百金存于府库,希望后续者尽快完成建设,可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搁置了。但他的执着坚忍,感动了同样执着坚忍的当地人,他们推举地方士绅与后来的巡抚郭子章共同努力,历尽坎坷后,于1606年修建完成甲秀楼。而江东之,则是在1599年就去世了。尽管他没有看到甲秀楼挺拔秀丽的身影,没有亲眼目睹他诗文中所期盼的甲秀楼“明河清浅水悠悠,新筑沙堤接远洲。秀出三狮连凤翼,雄跨双骏据鳌头。渔郎矶曲桃花浪,丞相祠前据壑舟。此日临渊何所限?擎天砥柱在中流”的样子,但贵州文脉鼎盛的局面,却真真实实地出现了。贵州人记住了江东之的好,有了“黔人称贤”“抚者必以东之为首”的美誉。

这时,雨停了,凉风依旧习习。抬头看,灯火迷离里,矗立在鳌石上三层三檐四角攒尖顶制式的甲秀楼画甍翘檐,红棂雕窗,伟岸挺拔,翘然挺立,与不远处华灯璀璨里巍然耸立插入云端的现代高楼相比,毫不逊色。

一块石,因执着坚忍的本色,冥冥中注定了会承载起一幢楼;一幢楼,因执着坚忍的渴望,不知不觉中就赓续了一座城的文脉与历史;一座城的文脉与历史,因执着坚忍的信仰,潜移默化里寄托了一方水土的感激与思念;一方水土的感激与思念里,则是口口相传着对一个人、一个群体的依依不舍,对诗书耕读、以文化人的赞赏。所以,这幢楼永久屹立,哪怕你并不知道江东之是谁,哪怕你并不了解历史上它曾叫过“来凤阁”,哪怕你并没有看到那脍炙人口长达174字的长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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