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

记得好多年前一个暮春的晚上，我从高速公路上下来后就迷了路，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乡村小路上。四下寂寂无人，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丁点声音，夜色静谧的有点异样。

这样的静寂，让人觉得宛若在梦幻中奔走，只不过多少有些恐惧，所以把油门加到最大，风驰电掣地向前方冲去，整个大脑是高度紧张的，直到忽然听到一片蛙鸣。

放在先前，那“呱呱”或“蝈儿呱--蝈儿呱”的鸣叫，并没有让自己感觉到是多美妙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每年只要到了季节，蛙鸣只不过是一种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声响。在乡村，只要有水，蛙的叫声会在一夜之间从池塘、河畔、沟汊响彻到村外的田间地头、村庄的边边角角、人家的房前屋后，单调却又此起彼伏地络绎不绝；而在城市中，虽不常见蛙的身影，但当春末的第一声惊雷炸响，公园、河流、湖泊等离居民区远一些水多的地方，蛙声也会同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密地在人耳畔荡漾开来，特别是大雨过后，会更加响亮，颇有蛙鸣十里的连绵。习以为常了，就找不到“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的意蕴，更不用说什么“何处最添诗客兴？黄昏烟雨乱蛙声”的雅致。有时候它们的嘶鸣反而让人会有莫名的烦躁、些许的无奈，甚至厌恶它们过于的吵闹与张狂。

但那晚蛙鸣叫起来的刹那间，就突然打破了夜空单调的静止，仿佛让人猛地重新嗅到尘世的烟火气息，一丝温馨安定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忽然想起陆放翁“湖山胜处放翁家, 槐柳阴中野径斜。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箨龙已过头番笋，木笔犹开第一花。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的诗句，料想当时他乡野的庭院也是在这蛙鸣声里，槐柳阴中；他的怡然自得也是因为庭院前后生养了白的鹭、碧的草、绿的蛙。是啊，有蛙鸣叫了，离安适的村庄、温馨的人家就不远了！因而松弛下来，减慢了车速，打开了车窗，顿时花香拂面，沁入心脾。透过车灯的光，看到路两旁正在绽放的油菜花，在风中妩媚地摇曳。不一会，前方就有依稀的光亮，从路旁的民居里透出来。

没有去打扰人家的美梦，而是把车停来，在阵阵蛙声中沉睡而去。第二天醒来，放眼望去，外面霞光漫天，芳草鲜美，杨柳依依，人家房子前面的池塘上，似乎还弥漫着丝丝氤氲的水汽，一派“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田园牧歌的景致，有点遗憾的是，并没有看到那仍在低鸣的蛙，猜想此刻它们或许正躲藏在池塘里的浮萍下面吧。终于明白了古人为何可以在乱蛙声里熟睡，为何他们睡梦里还会有化蝶的梦。甚至渴望自己再迷一次路，好在这误打误撞的濛濛春色里，吟着“门外无人问落花，绿荫冉冉遍天涯。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的诗句，戴斗笠，披蓑衣，游走在江南的田间阡陌，听蛙鸣声声，看流水潺潺；望南雁北归，思阵阵乡愁；品稻花香甜，获陶然共忘。

打那后，如若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无所依靠时，只要听到蛙声一片，心中准会生出“清心听蛙鸣，胜于俗子语”的感悟，脑海里准会展现出姹紫嫣红、杨柳依依，蛙声篱落，草色户庭的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