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秋色
金秋已到,老家院子里的柿子、石榴和夏天种下的北瓜葫芦等,它们应该都快熟了吧?满怀期待,于是趁周末一个下午,驱车回到老家,那个生我养我的祖宅老院。
说是老院,实际是八九年前新翻盖的,确切说是老宅新院。老宅子是非常不方正的一个院落,分前院后院,拐弯抹角,颇不规整。那时候日子穷,随方就圆,有个宅住着就已经不错,所以也就不讲究方正不方正了。随着岁月时光渐远,母亲早逝,爷爷奶奶也相继过世,我和弟弟几个也搬进县城,让父亲跟我们进城,他恋着老宅院,也离不开左邻右舍的老哥们儿,不肯离家,老宅家里就剩下孤寂的父亲一人。
前后院的老房子倒是有十来间,但都是土坯房,经过风吹雨打,坍塌,漏雨,墙皮脱落得很严重。父亲渐渐老了,让他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于是我们弟兄几个商议,翻盖旧宅,让父亲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安度晚年。于是,将两处不规整的宅基,并作一处,专门找了专业设计人员,主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大门、影壁、洗手间,太阳能洗澡间等应有俱全。重要的是在院子前面能辟出一处二分地的小果园。
新宅院竣工后,除了购置新家具设施外,重点安排了院子内外的绿化和美化。正院子的堂屋门前,各种植一棵石榴树,东屋前种植两棵银杏树,两侧还种植低枝的百日红。尤其把院前小果园精心做了规划:东侧种植一棵大树冠的柿子树,西侧种有苹果树杏树葡萄树和脆枣树等。正院与果园有一堵花棂砖墙相隔,中间由月亮门连接相通。
父亲住进了新房子,也像换了一个人,精神大好。除了邀请一帮老哥们儿来家打打牌喝喝茶聊聊天,主要精力就是侍弄院子里的果树和种点时令蔬菜。
各种树栽好后,浇水的活就落在父亲身上。他对每一棵树都很上心,精心周到。这些树木是春季栽种的,需要定时浇水,松土,确保水分充足,尽快缓苗。这些树中就数杏树缓苗快,早早的绽放出粉红的花儿,冒出嫩绿的叶,是第一个给小院带来春天的气息的。随着气温回升,天慢慢暖和起来,院子里的百日红绽开了满树的花,越来越盛,院子的四周被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花所包围,花香也溢满整个小院。
缓苗较慢的就是银杏树和柿子树了,它们移栽来树冠大,根系也发达,因此它们更需要精心的呵护。
记得那棵柿子树,春末夏初,冒出了满树的叶子,嫩嫩绿绿,苍翠欲滴,伸出的枝丫能遮住半个果园,煞是喜人!但稍一干旱就叶子打蔫,就必须浇水。然而,那年的夏季,雨水特别丰沛,连续下了三四天的雨,泡得柿子树有些招架不住,本来就有些蔫的树叶,就打起卷来,其成活度看来岌岌可危。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打电话告诉我,让我咨询果树技术员,寻求办法。后来经过求教,被告知注意防晒和排涝即可。父亲知道后,不知在哪里淘换了一个很大的黑色网布,罩在树冠之上,从树根下挖了一条小排水沟,遇有积水及时排出来,甚至用脸盆舀,用勺子淘,把所有的积水全部排出,保持柿子树下土壤合适湿度。父亲如伺候小时候的我们一样,精心侍弄着它,因此这棵柿子树才最终缓过苗来,绽开它碧绿的树叶。
看到活过来的柿子树,父亲总算松了一口气,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父亲每天习惯地来到树下,扯一扯伸开生长的枝丫,轻轻爱惜地抚摸着一片片嫩嫩的叶子,不时地对着它们说:“快快长吧,明年秋天就能够结果子了!”因为是当年缓苗,柿子树花都没有开,结果子肯定是一个奢望。
话说,七八年后的今天,进到老家,院子里的景色,令我有些目不暇接。屋前两棵石榴树上挂满了圆滚滚的果实,像一盏盏红灯笼缀在上面,有几盏“灯笼”几乎落在地面,似欲与地面上晒着的玉米槌对拳猜令。东屋前的两棵银杏树,虽说不上参天高,但也挺拔耸立于屋檐之上,满树金黄的叶子似乎在诉说着这个深秋的故事,更为可喜的是树叶间结出了银杏果子——白果!数量虽不是很多,才不到十年树龄就结出了银杏果,却也着实让人没有想到。满院子的玉米槌,铺满整个院子,金黄一片,忽然想起与黄山脚下景区的晒秋可有一比!加之午后阳光清澈,映照着乳黄色涂料的墙面,整个院子,简直是一副梵高笔下的油画!
醉过这眼前景色,转眼来到院内南边的那个果园,更是一番韵味。
通往果园的月亮门上方,直至整个墙体上,爬满了密密匝匝的葫芦秧,一个个精巧的“葫芦娃”琳琅满目,镶嵌在秧子上,又似一只只微型宫灯吊在上面。
最急切的要看看我种下的那几棵菜瓜,长成个儿没有?我扯过垂下的葫芦秧,拨出一个通道,低头钻过月亮门,目光急切地投向那园子西侧菜瓜秧。啊,这么大个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曲长的斑花菜瓜,长约一米多,还拐着牛梭子状的弯,重量足有十来斤。踩着瓜秧往里探寻,这样的瓜还有三四个,小个的也有五六个。这是第一次尝试种菜瓜,没想到,初次种就收获颇丰,让我真的有点窃喜。
最惹人喜爱的还是那棵柿子树了。从挂果情况来看,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覆盖了半个果园面积的树冠上,挂满了柿子。这个品种个头不大,如一只只小猕猴般,有三四个抱着团嬉闹的,有两个对着脸谈情说爱的,有个别长相如无头僵尸伸着胖胖的小腿稀奇古怪的,也有腆着肚皮状如猪八戒的……千姿百态。仔细和它们对视,似有表情与你做着鬼脸,一个个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喜爱。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柿子的肉质特别好:肉肥甜嫩,毫无涩味,无核。有挂满柿子的树枝几乎垂到地面,已经有几个早熟变红的,被贪食的鸟儿啄去了大半个洞,剩下了少许的果肉。我唾手择摘了一个看似熟好的柿子,捏了捏,有些软软的,于是将其掰开,立刻露出橙黄色肥肥的果肉,没有入口已经咽口水了。吃了一口,非常甜爽,美味直抵心底。
三棵杏树上依然尚绿的树叶,密密匝匝得簇拥着,每一片绿叶如一只只眼睛,凝望着那棵挂满果子的柿子树羡慕不已,好似懊悔自己的孩子过早地离开自己。柿子树好像看出了它们心思,安慰道:杏叶啊,你们用不着羡慕的。阳春三月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带给这个小院芳芬的春天,初夏时节,你不也是“星星满天”吗?花开四时,果熟各季。你在你的花季和果季,也曾经那么灿烂夺目!尤其谢谢你们的是,这个果园里,是你让曾经的主人在世时唯一吃到的果子。就是那年初夏“杏王”树上结出的那几十枚肥嘟嘟的杏儿,尽管有些酸,但那美味足以让老主人心里有了些许的满足。因为,你们没有辜负他起早贪黑地浇水松土施肥,为你们付出的辛勤汗水。
柿子树的感慨也是我的感慨。真的应了那句至理的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在这个小院,是父亲栽树我们享受果实,我们欣赏美好的景色。不是吗?初春的杏树会满园春芳,满院芬芳,麦穗吐黄的当儿,粉嘟嘟的杏儿会挂满枝头,石榴花也会绽开那嫣红的姿态示人。百日红联接春夏秋三个季节,用一百多天的真挚,尽情地绽放她美丽的笑脸。到了深秋,柿子树便会结出二三百斤的甜柿子,石榴树上挂有百十个榴红滚圆的红石榴。银杏树除了展现出它金黄的秋意,今秋却结出了果子,可可地出人意料之外。难道是柿子、石榴树们的表现感染了它,还是它也记起了老主人的功德,以此表达一下心意?真的叫人不得而知!
金秋硕硕庭院深,叶黄榴红柿柿醇。物在景在老院在,不见当年种树人。一个人流连于小院中,端详着满目的小院秋景,喉咙里蠕动着一种要说话的欲望,似有满腹的话语要说出来,说给小院里那些有生命的植物,没生命的静物,说给南墙跟那辆躯体已经腐败了的独轮车,说给那只已经风化裂开的塑料水桶,说给那把锈迹斑斑的铁掀……。它们是父亲眼中曾经的风景,手中的伙伴,劳作的工具,它们身上凝结着父亲的渴望和汗水,一定有一种灵性的东西在里面。所以,我诉说给它们,它们就会诉说给父亲。
太阳西落,天也慢慢暗了下来。阳光不再那么强烈,但小院里的金黄依在,榴红依在,果香依在,银杏树叶在院外北风吹拂下,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我恋恋不舍地向它们挥着手,默默地对着它们说,我会常回来看看的……
作者简介
周长征,高唐法院四级高级法官,县政协委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有小说散文诗歌和山东快书、快板书之类作品被《最高人民法院》《人民司法.天平周刊》《大众日报融媒体》《学习强国》《曲艺》《参花》《山东法制报》《齐鲁文学》《鲁西诗人》和公众号发表。13606353850